道:“王爷请问。”
陈重器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玉虚宫求道,可得长生吗?”
安争摇头:“世上无长生。”
“为何?”
“只要有人,便不能长生。王爷便是孤单一人,寻一僻静处一人修行,也不可能长生。人多,是非多,有恩怨有情仇,所以谁也不可能长生不死。若是一人修行,最后多半是自我了断,因为活着没有生趣。”
陈重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多活几年也不成吗?”
安争道:“多活几年,有些时候便是奢望。”
陈重器看了安争一眼,然后又问:“道长,佛宗的人说,若是做了错事,幡然悔悟,日日反省,不再做恶,便可立地成佛。这句话,如何?”
“不如何,屁话而已。有人日日行善都不得善终,凭什么做过恶的人幡然悔悟就能有好报了?日日反省,当初何必要做?既然明知道是错事还做了,又怎么可能真的反省悔悟?”
陈重器身子微微一颤,摇头道:“道长,真的不会说话。”
安争笑了笑:“王爷若是想听一些中听的话,何必叫我来。”
陈重器叹息一声:“也许道长已经听闻什么了,我这个王爷怕是已经到了尽头。父皇若是心软,送我去一处囚禁,了此余生。若是父皇心肠硬一些,怕是......但是人活一世,总不能就这样枉死。所以我想请道长教我,如何才能摆脱这危机?”
安争道:“皇权在人世间就是天威,不可挡。”
陈重器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然后起身:“道长请回吧,若是玉虚宫门下还缺少弟子,我若可得残生,不知道道长是否愿意,带我离开这京城是非之地,入玉虚宫修行?”
安争:“不可。”
他起身告辞:“因为王爷带着煞气,玉虚宫的福报也挡不住。”
安争转身走了,多一个字也没有说。陈重器看着安争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忽然哭了起来。这样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居然会哭?
他好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机械的走回里屋。没多久,屋子里传来摔打之声,也不知道多少陈列于卧房之中价值连城的宝物被摔的细碎。
“我姓陈!天下人不敢亡我,奈何我父亡我!”
那声音只悲怆,直冲天际。
英雄迟暮,掌权落魄。
安争走到王府门口的时候,一辆马车也停在了门口。两个看起来眉目清秀的小书童打开车门,扶着一位老态龙钟而且胖的几乎无法自己移动的老人下了马车。这老人看起来已经没办法估算年纪了,头上只剩下几根头发,头皮都是褶子。脸上的肉垂下来,松松散散。那肚子几乎都盖住了某个重要部位,别说走路,下车被人搀扶下来他都气喘吁吁。
这样一个人,看起来随时都会死掉。他看到安争之后笑了笑,露出嘴里没剩下几颗的黄色牙齿。那一刻,像是张开了嘴巴想要咬人的鳝鱼,只是这鳝鱼,看起来太胖了些。
安争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微微一震,而这个人对安争笑了笑之后随即被小书童扶着进了王府大门。
卧佛
圣堂首座,传闻之中可以取代当初方争地位的卧佛。安争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所以当然知道他不是看起来那么笨拙,也绝对不可能快要死了。三十年前,安争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卧佛在这个时候还敢来王府,真的不怕圣皇陈无诺跟他计较?
就在安争刚要离开的时候,卧佛忽然回头看了安争一眼:“小道长,你身上有血光,也不知道是你的灾,还是别人的灾。”
安争驻足,回首:“前辈这话说道 没来由,你看到的血光,怎么会是别人的?”
卧佛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背后藏着几分狠厉。
安争离开了王府之后心里一直想着的是陈重器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他真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若真如此,安争知道自己的计划要加速了。那是他的仇人,别人谁杀了都不行,哪怕是陈重器的爹。
然而京城里的风云变幻之快,连安争都有些不适应。就在拍卖会最后一天到来的时候,忽然从宫里传出来消息......陛下要下罪己诏!
那可是大羲圣皇,完美无缺的大羲圣皇,从来没有人在他身上看到过任何不光彩的地方。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瑕疵也没有,他是千古一帝,没人可以相比。
而他,要给自己定罪了。
罪名何在?
罪在枉杀。
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人的名声。传闻说,陛下得知前大羲明法司首座方争是被人陷害,深感痛心。而陷害安争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位亲王陈重器。这件事,立刻就变得诡异起来。
安争在空气之中都嗅到了血腥味,钻进人的鼻子里直冲脑海,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