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越发顽劣了。沈淳与颜氏这才觉得有些不好,待要好好教他,只是十来年养出的脾性哪里容易改得,一时疏忽,就叫他带着两个小厮上树掏鸟窝,竟失足跌下来,一度气绝,几乎要哭死颜四娘。
这日颜四娘又守在儿子床边照料,见沈栗仍然睡得昏昏沉沉,不禁悲从中来,幽幽咽咽哭起来,恰逢沈淳从外面进来,见她哭的可怜,心下也颇沉重。沈栗是颜四娘唯一的儿子,也是他唯二的儿子之一,长房虽然妻妾三个,却只得两男,长子沈梧读书虽好,人又出息,奈何身体实在有些不好,一年总要病上两三次,如今也病得沉重,不是长寿之像。倒是二子虽然顽劣,难得活泼健壮,沈淳虽然不叫他越过沈梧去,心下却颇为宠爱他,不想竟逢此大难。沈栗若有不测,不但颜四娘老无所依,便是他这长房,也有绝嗣之忧。他这几日一次次不是去探看沈梧就是探看沈栗,眼见两个儿子都要留不住了,只急得两眼发红,却不见儿子醒来。夫妻二人正对坐相愁,猛听得儿子在榻上咳了几声,召唤父亲、姨娘。抬眼看去,沈栗竟自己坐起来了。
颜四娘喜极而泣,扑上去抱着儿子痛哭起来。沈淳也急行几步,看看沈栗脸色还有些苍白,可喜双眼明亮,精神也足,不觉长吁一口气,好歹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转身叫门外守着的丫头去请郎中,再回过头来,却板起脸训斥道:“孽障,平日里顽劣倒也罢了,近日来越发不像话,不但自己差点摔死,还连累的旁人为你忧心,平日里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颜四娘好容易盼得儿子醒来,见沈淳又来训斥她的命根子,饶是平日里只做温柔解语花,此时也忍不住埋怨起来:“七少爷刚刚醒来,还不知身体如何,侯爷就训斥他,可见这府里越发容不下我们了,贱妾也自知年老色衰……”
沈栗见沈淳面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连忙打断颜四娘的话:“姨娘说什么呢,别说满府里,就是满景阳儿子也没见过比姨娘更美貌的女子,连怡舒也常和儿子说妒忌姨娘的皮肤好呢,怎么就年老色衰了。”
颜四娘不禁破泣为笑,嗔道:“你才见过几个人!”
沈淳虎着脸道:“巧言令色,不是君子所为。”得到颜四娘白眼一个。
却见沈栗正色道:“父亲教训的是。”
沈淳奇道:“平日里十句倒有九句回我,怎么今日竟老实起来。”
沈栗道:“以前是儿子不懂事,这些日子迷迷糊糊里儿子是有些知觉的,仔细回想往日所为也觉着有些后悔:儿子往日只顾玩闹,以致近日几乎送命,还连累祖母、父亲、母亲、大兄并姨娘为儿子忧心,此为不孝;大兄是我们侯府嫡子,所谓嫡庶有别,儿子以前嫉妒父亲看重大兄,除了读书,事事都要与大兄争上一争,此为不悌;儿子已经十岁了,当为日后计,却无什才华,书也读不好,剑也提不起,庶务也不知,此时倒还罢了,难道日后要靠父兄接济度日不成,此为不智;儿子无能也就罢了,还在族里埋下顽劣之名,得罪族兄弟,连累大兄在兄弟们面前不好看,此为不义。以上种种,都是儿子的错,以后儿子都会一一改过,再不叫父亲为我生气烦忧。”
沈淳愣了半晌,道:“自你学会说话以来,这是你说过的最明理的话。莫非此次大难于你来说是福非祸,但愿你知行一致,也叫为父高兴一场。”
沈栗道:“父亲只管看着吧。”
说话间,郎中便到了——这是侯府家养着的医生,姓李,原是为太夫人和沈梧两人备下的,因此并不需出府去请——待诊了脉,果然沈栗已无事,沈淳与颜四娘才算彻底放下了心。沈栗自觉好了便要去给老夫人和嫡母请安,沈淳不允道:“也不急于这一时,我已命人给你祖母与母亲报喜了,且休息几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沈栗便罢了,又催着颜四娘去休息:“姨娘这几日衣不解带照看我,想是累极了,如今我已无事,姨娘也去歇歇,若是姨娘累病了,却是我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