咙边上比划了一下:“我也就完了是吧。”
岳峰无言以对,顿了顿齿缝里迸出两个字:“荒唐!”
“是挺荒唐的,”季棠棠弹了弹烟灰,“那第一种可能性呢,就不荒唐吗?一个做爸爸的,杀了老婆,又要设计女儿,不荒唐吗?两相对比,哪个更荒唐一点?换了是你是我,你是选择怀疑自己的亲爹呢,还是选择怀疑一个……都不怎么熟的人?”
说的很有道理,怀疑的也很有分寸,岳峰看了她很久,开口问她:“所以两相对比,你还是选择相信你爸爸是吧?”
季棠棠摇头,她看着岳峰的眼睛,轻声说了句:“我选择两个都不相信。”
岳峰有点明白过来了:“那你势必要冤枉一个你明白吗?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图什么呢?我这么辛苦忙前忙后,无非是想帮你,最后落这么一个收场,你觉得公平吗?”
季棠棠眼圈红了,她说:“对不起啊岳峰,我也想过这个。但是你也为我想一想,生你养你的人都不能信了,还能信谁呢?”
岳峰心里特难受,他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你这样的选择,可能会冤枉朋友,但是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保全自己的办法,你知道了秦家的阴谋,也避免了未来我对你造成伤害的可能性,挺好,挺理智的。”
烟蒂烫到了手,季棠棠鼻子一酸,慢慢低下头。
岳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反正吧,没事了就行。我这趟来,本来就是想把秦家的事告诉你的,现在也算功德圆满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我爸杀了我妈,我想为我妈报仇,难道要去杀了我爸吗?突然间就没了方向了,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先歇一阵子吧。”
“准备去哪?”
季棠棠没吭声,岳峰反应过来,自嘲的笑笑:“也对,总不能把要去的地方再告诉我,又暴露行踪了不是?”
季棠棠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啊岳峰,我会记得你的。”
她把被子搡到一边,低头把鞋穿好,跪在车后座上把背包从后面拽出来,然后打开门下车,岳峰一直没有动,看着她背起包向前走,走到几十米外的时候,在一个包子铺边停下来,摊主拿着塑料袋帮她装了几个包子。
岳峰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下车叫她:“棠棠。”
季棠棠愣了一下,岳峰向她招了招手,示意过来一下。
季棠棠过来的时候,岳峰从后座底下拽出一个黑皮包来,一边拉开拉链一边问她:“身上还有钱吗?”
“有,还有两三千,不够的话卡里还有。”
“卡里的不能用了。”岳峰抬头看她,“你的银行卡名字也是季棠棠吧?取钱也是有记录的,跟住店登记身份证让秦家找到你一个道理,你的卡不能再用了。”
他拿了两个很厚的信封给她:“我不多给你了,多了你也不要。三万块你应该能撑一阵子,用完了自己得想着挣钱。这钱就当我借你的,你以后要还想跟我见面就还我,不想见的话就帮我捐了,拿着啊。”
季棠棠没伸手接,岳峰帮她拉开背包的拉链,硬塞了进去,塞完了心也空了,感觉所有的事都交代了,居然无话可说了。
两人就这么在晚饭后忽然热闹起来的人来人往的街上站着,季棠棠忍住眼泪,她觉得挺对不住岳峰的。
她说:“岳峰,我没死的话一定还你。死的话也留遗书托人还你。”
岳峰补充一句:“利息也得还啊。”
季棠棠含着泪笑了一下,岳峰想了想又问她:“我送你一段吧,上午开车随便转道,你出去找车也不方便。我送你出去,找个地你下就行,你想去哪?今晚还在敦煌住吗?”
季棠棠摇头:“我想离开这里,要么你送我出市吧,在国道或者省道放我下来就行,我搭车往西走。”
岳峰点头:“那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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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市区不算大,很快就到了出市的收费站,收费站的这头那头,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边灯火辉煌,另一边是漆黑的314省道,收费站的女警似乎头也不抬,收钱开闸放车,等车开过了,她才抬头看了眼车牌,一边看一边拨手边的电话,拎起话筒说了句:“是那车,刚出去。”
岳峰又往前开了一段,慢慢停下来,前后的车道都黑洞洞的,车皮跟柏油沥青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季棠棠就在这里下车了,岳峰在车上没动,季棠棠走过时,他把车窗摇下来,问她:“这么晚了,这么黑,你一个人搭车,没事吗?”
季棠棠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放心吧,再说了,一般人想放倒我,也挺困难的。”
这话是实话,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眼看着她就快走到车灯照不到的地方,岳峰忽然又叫住她:“棠棠。”
季棠棠走回来,站在距离车子一丈来远的地方:“还有事吗?”
岳峰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下去:“棠棠,我想跟你说,就算你爸爸骗了你,设计了你,你也不要对所有的事所有的人绝望。这一辈子,你总得去相信一些人的,如果你觉得全世界都是敌人,那你就得跟全世界斗,你马上就会垮的。保护自己当然很重要,但是把自己保护到怀疑全世界,你不觉得活着太难受了吗?棠棠,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你以后吧,能开朗一点,试着去交一些朋友,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他们帮的上你的,至少有个小灾小病的,有人照顾你吧?最后我想跟你说……”
说到这,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低头在方向盘上靠了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最后我想跟你说,我真没骗你,真的。”
季棠棠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听你的话的。”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刚一转身,眼泪刷的全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特别混帐,她慢慢走出车灯照射的范围,心里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又不断地同自己说这么做是对的这么做是对的。
岳峰跟她不一样,她是家破人亡了,但岳峰有家有业有朋友有牵挂,岳峰帮她就等于是在和秦家作对,秦家人多狠啊,连这种改头换面同床共枕然后痛下杀手的事都做得出来,怎么能把岳峰也牵扯进来呢?她这么难得,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以后可能也遇不到了,这唯一的一个,一定要保护好,好好保护起来。
一定要保护好,季棠棠闭上眼睛,默默又对自己说了一遍,脸上的眼泪已经风干了,皮肤有点裂,被泪水一浸丝丝的疼,眼前的省道还是黑漆漆的,春假期间,连路上的车都少了,不知道今晚上能不能搭到车了……
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的季棠棠毛骨悚然,一股不祥的预感刹那间攫取了整个心脏,她猛地转过身去。
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来的巨大的货车停在当地,车射灯一闪一闪的,就在射灯的闪程之内,岳峰的车已经整个被撞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