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裹了厚厚的、打满补丁的素色披风,脸被遮了大半,直到蹲在牢前开了口,褚韫才发现这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
“爹爹……”妇人噙着泪看刘师爷。
刘师爷愣住了,颤声道:“你怎么来了这里?胡闹!”
妇人从披风里取出几只还温热的馒头,道:“您收好,我没别的本事,救不了您出去,就这两口饭,您不要省了,我想法子继续给您送。”
刘师爷刚下狱那会儿,新来的知县管得严,底下有些顺从了乔靖一派的小吏根本不敢收刘家银子。
这些时日打下来,蜀地吃了些亏,新来的上峰又不好相与,底下有几个渐渐想起从前知县和师爷的好来了。
撇开大是大非不说,人心总还有几两肉,见刘师爷一把年纪还如此受罪,也就收了银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在当值的时候让刘家人过来探了。
父女两个说得泪流满面,刘师爷再没有推拒吃食,先收了下来,交代女儿行事小心。
外头只给了一刻钟的工夫,刘妇人不敢耽搁,只说下次再来。
刘师爷拦了她,压着声音交代道:“下次过来时,捎些金疮药。”
刘妇人一愣,瞧见牢里有一个伤重的躺着,她没有多问,点头应了。
褚韫听得清楚,神色复杂地看了刘师爷一眼。
刘师爷把一个馒头塞到褚韫手里,朝程晋之的方向抬了抬下颚:“给他含着,总比那馊饭强。”
褚韫红了眼,撕了一小块,塞到程晋之嘴里。
同时,褚韫亦是松了一口气,之前他骗人骗得心安理得,可刘师爷如此相待,再骗,心里过不去。
可不骗,也断断不行,刘师爷什么都不问,反倒是省了他纠结。
刘师爷又缩回了角落,慢慢吃了小半个馒头。
他并不清楚重伤之人的真实身份,但从一开始也就没信过褚韫的说辞。
他这辈子见过很多人,当然能看出这两个人不是一个地方出身的,哪怕重伤的那个一动不动,但那股子矜贵气就不是寻常的兵士会有的。
中秋那夜,乔靖突然来了,还带了一书生来认人。
刘师爷当时在装睡,但角度正好,他刚巧就看到了书生转身时的眼神,就算对方掩饰得很好,不过刘师爷看清楚了,书生那一瞬的视线落在了重伤人的身上。
书生认得人,却瞒了乔靖,这让刘师爷越发相信,这只剩半口气的人是有身份的。
若不然,乔靖寻他做什么?
刘师爷心里有数,却有心无力,他自己都在牢里,帮不上什么,但今儿女儿来探,他既然能出力,就想出把力。
倒不是为了施恩,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断断不能死了,当日英勇就义没轮到他,今儿多少替朝廷出了力,也算不落后于他九泉之下的老搭档。
而他自己,也要想法子多活一两月,好叫女儿多来探两回,多捎些馒头伤药进来。
至于重伤的年轻人,就只能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