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王月娥面前,有些自惭形秽,心中不免恼恨,咱李紫环这朵鲜花插在马朝月这牛粪上,如今变成狗尾巴花了,李紫环的心思被刘翠枝看穿了说:“月娥,你进城几年,变化可真不小。”王月娥说:“有啥变化?”刘春凤说:“啥都变了,外貌变得更漂亮了,超过李紫环了,才也更高了,超过咱刘春凤了,咱都没啥,就是李紫环掉到醋缸里了。”王月娥说:“我在城里生活,是保养的好一点,但是再漂亮也比不上紫环姐,人家才是上下寨的一枝花,只不过这花插到牛粪上变成了狗尾巴花儿,紫环姐你不必吃咱的醋,一家不知一家,老百姓梦想着当皇帝,可不知皇帝却羡慕百姓家,月娥妹子的日子过得并不滋润。”李紫环说:“你当着县长夫人,吃香的喝辣的,穿绸缎坐汽车,这日子过的还不滋润?”王月娥说:“这都是表面的现象,像咱这乡下的女人进了城,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再怎么样变不成凤凰,我还是怀念在上下寨的日子,姐妹们在一起亲亲热热,干事业,过日子,有啥说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有了难怅事,姐妹们都来帮忙,自由自在多好呀。”翠枝说:“这倒是,月娥你一定是遇到了难怅事,在城里没人帮你解决,又想到姐妹们了吧。”王月娥说:“还就是翠枝有水平,比那县妇女主任更有人情味,月娥妹子还真遇到了难怅事儿。”紫环说:“啥难怅事,你说吧,没有咱姐妹解决不了的问题。”
王月娥遇到了难怅事,其实也不算什么难怅事,只不过这天下的母亲都一样,闲来无事瞎操心,她的大女儿潘虹薏今年十八岁,高中毕业正赶上上山下乡,年轻人不谙世事的艰难,虹薏又是学毛选的积极分子,当然要响应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年青人一腔热血,虹薏在万人大会上表了态:“要带头到农村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空心,脱胎换骨,做一个新时代的新农民。”要到生活条件最艰苦的豫西山区去磨练自己,王月娥是母亲,是在乡间长大的,知道农村的艰苦,知道滚一身泥巴是啥滋味,也知道女儿就是福里生福里长,长到十八岁了,连一条手绢都没洗过,那小脸黁的像花咕嘟,长长的手指只会弹钢琴,不能握笤帚,而这些也还不是最难怅的,县长丈夫支持闺女的选择,说:“就是得让她下去锻炼,年青人不吃苦,咋能知道人世的艰辛,咋能挑起革命的重担。”王月娥说:“我就是一个母亲,我没有多大的理想,我就是不能看着闺女受苦,听说那豫西山区不通火车,吃水都要到十里外的山沟里挑,老乡们自己打的粮食都不够自己吃,那还能再养活一群城里的学生?生活太苦醮了。”老县说:“那咱就贴补闺女些,全当她还没有长大,你把她的生活费还按月寄给她。”王月娥说:“生活苦都不是最难怅的,闺女十八岁了,到了婚嫁的年龄了,下到那贫困山区,怎么找婆家,耽误了闺女的终身,我这当娘的一辈子心里不能痛快。”老县说:“我其实也心疼闺女,要不让她当兵吧,女承父业。”王月娥说:“能当兵,当然更好,可是现在这形势你也看到了,大学停办了,工厂不招工,咱怕孩子下乡吃苦想让她当兵,别人呢?和咱一样,如今是千军万马挤军营,特别是女兵,指标更少了,咱是下雨站到房檐下,看的到但淋不到”老县说:“不能当兵就得下乡,你回上下寨看看吧,那里条件好,又是你的老家,有万祥有翠枝他们照看着,闺女可以少受些苦。”刘翠枝说:“月娥,让闺女回来吧,我帮你照看着。”王月娥摇摇头说:“如今这上下寨也成香饽饽了,只接受洛阳的知青,还得有门子有面子,听说马朝华的门口,停满了大车小车,都是来为孩子说情的,能下到洛阳郊区或者县城附近,就算是烧高香了。”
这确实算是难怅事,但是,事儿是死的,人是活的,人长着脑子嘞,正路不通走歪道。
李紫环说:“闺女十八岁了,在上下寨找个合适的人家嫁过来不就行了?”
王月娥说:“你给瞅瞅,谁家的孩子合适?”
李紫环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现成的亲家母就在你面前。”
王月娥说:“你是说福来嫂吧?行!宝生这孩子我喜欢,个子大,五官端正,脑子活络,还讲义气,虹薏说她长大了,就要嫁宝生哥这样的。”
福来嫂摇摇头说:“可惜了,我也想给县长做亲家,可是没这福气,你来晚了,宝生订下媳妇了。”
王月娥说:“谁家的闺女?”
康怡敏说:“我的闺女,珍珍。”
王月娥说:“你胡说,珍珍不是给旺订婚了吗?她是你的媳妇。”
康怡敏说:“不是只有你有难怅事,我的比你更难怅。”
康怡敏把珍珍旺旺还有宝生的事情都讲给了王月娥听。
王月娥叹口气说:“你真是个苦娘,从根苦到稍,不过这下好了,宝生和珍珍也很般配,福来嫂又是个明白人,这媳妇能碰上个开明的好婆婆,才算是真正的福气,虹薏,算是没有福气了。”
李紫环说:“咋没福气,刘春凤也不马虎,他把咬槽驴当亲生呢?虹薏和长锁年龄相当,再有李万祥这老公公当靠山,虹薏嫁过来不会受委屈。”
王月娥说:“你是说长锁吗?俺闺女可看不上,长得太难看了,”
刘春凤十分生气:“俺儿子咋难看了?只不过就是该胖的地方瘦了些,该瘦的地方胖了些,腿短了些,脸长了些,眼睛小了些,嘴巴大了些,皮肤黑了些,头发黄了些,在你眼中俺的儿子是长得难看些,在俺眼中俺的儿子就是最靚的仔,你说俺儿子不是帅哥,难道你的闺女就是仙女吗?多少媒人来给咬槽驴说媳妇,咬槽驴都不见,为啥?咬槽驴恋着模样好,手也巧,性子绵和的珍珍,你以为我和李紫环起个大早干啥?去张家提亲,可是我们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珍珍被福来嫂号住了。”王月娥扑哧一声笑了:“真有这样的事?太传奇了!”李紫环说:“你也不要挑剔了,能给李支书攀上亲家,也算不错了,你要是再迟疑,连咬槽驴都被号住了,闺女连上下寨都回不了,下到那豫西山区,生活苦礁,民风刁悍,你把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放到哪儿,你晚上能睡得着?”王月娥说:“那我回去问问闺女吧?不管咋说,咱这当父母的也不能包办儿女的婚姻。”刘春凤生气了,说:“火烧眉毛,先顾眼前,你愿意了,咱就订婚,你不愿意,我今天就带儿子去相亲。”王月娥也生气了:“刘春凤你是威胁咱吗?大不了俺闺女不回上下寨了,也不能拿孩子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不就是贫困山区吗?有啥呢。”王月娥说着就要上车走,康怡敏拉住她说:“月娥,不要怄气,春凤也是喜欢虹薏,她总说自己没有闺女,把虹薏当成亲闺女,虹薏打小就爱朝李家跑,和长锁耍的也很好,如今是特殊时期,春凤说的对,这火烧眉毛,先顾眼前,这样,你们看行不行,先让虹薏和长锁订个婚,给孩子们说清楚,这就是订婚,谁对谁都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处上两年,孩子们好了,就给他们办了,虹薏就是媳妇,不好了,就分了,虹薏还是闺女。”王月娥点着头说:“还是怡敏姐说话入情入理,就这么办吧,我回去就给虹薏说这事,春凤,闺女交给你了,你给咱好好照看着。”刘春凤眉开眼笑,鸡叨米似的点着头:“那是那是,月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王月娥要上车回县上了,被刘春凤拉住:“亲家母,先别急着回去,咱姐妹难得聚的这样齐,得多聊会儿。”
李紫环说:”就这么站在大街上聊?”
刘春凤说:“不站在大街上站到哪儿?”
康怡敏说:“我听公爹说:“化肥厂附近新开了一家饭店,包子混沌不错,刘春凤得请客谢媒人,我们也跟着沾点光。”
刘春凤说:“没问题,走吧。”
李紫环说:“还得把翠枝叫上。”
刘春凤说:“你俩就是虼蚤离不了虱子,李紫环离开刘翠枝可能连饭都不会吃了。”
王月娥说:“刘春凤不是也离不开康怡敏吗?可怜,就是咱王月娥落了单。”刘梅花说:“咋能拉单,不是还有梅花姐吗?咱也是好姐妹呀!”
康怡敏高兴的大叫一声:“快走呀,刘春凤请客了----”
几个女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走在在大街上,她们是女人,也是母亲,她们为儿女辛劳,为儿女操心,她们是辛苦的,也是幸福的,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