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说话,带着二人往回走。
刚刚走到府衙门口,却见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在门口停下,马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朱高燨识得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陈山。此人曾当过朱瞻基的老师,朱瞻基登基后,便让他进入内阁。朱高燨见到他心中奇怪,此次东征陈山并未随行,却不知为何此时出现在乐安。那陈安似乎有急事,并没有看到朱高燨,匆匆地往府衙内奔去。
朱高燨也未曾理会,带着阿狸十二月回到旁边临时小院内,扶风已经回来,回复说汉王府的家眷虽然被囚禁在王府中,但并无人为难他们,衣食供应充足,只是王府上下担心汉王安危,尤其是汉王妃,更是日夜不眠,以泪洗面。那朱小七不过一两岁幼童,未知忧愁,由奶妈照顾着。阿狸听到这些,心中稍安。
朱高燨稍事休息,便要去见朱瞻基,走时再三交待阿狸不可外出。见阿狸答应了,方才带着扶风走出小院,来到府衙。
方才跨入府衙大堂,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一阵吵嚷之声。二人暂时停下脚步,只听里面杨荣道:“陛下,微臣以为大军应该趁胜出兵彰德,趁赵王没有防备之时,一举消除赵王势力,这样天下便平安无虞了。”
朱高燨听到这句话不禁色变!心中暗惊朱瞻基缘何又打起赵王朱高燧的主意!
只听杨士奇道:“臣以为不可!皇上刚刚登基,局势未稳,出兵乐安本是无奈之举。如今既然剪除汉王,就当马上回京。如果冒然袭击赵王,怕令天下各路藩王起疑,便如当日建文皇帝一般引起诸王造反,后果不堪设想。还请陛下回京,稳定朝纲!”
杨荣却大声道:“当年赵王汉王沆瀣一气,相互勾结,多次欺侮先帝,太后每每言之便极其愤慨,此次更是派陈山过来送信,让我们平定乐安后拐至河南,一举歼灭赵王,消除隐患。此是太后旨意,你难道要让陛下违抗太后旨意么?”
朱高燨长眉微蹙,原来陈山是奉了张太后之命前来宣旨。
又听杨士奇道:“便是太后懿旨令讨伐赵王,皇上也要师出有名,方能出兵彰德。赵王现安居河南,一直未有不轨之事,如何能让陛下御驾亲征?你倒是拿出赵王谋反的证据来。”
杨荣笑道:“这还不简单?现在汉王府的人已被拘禁,着锦衣卫提几个出来审讯,只说汉王与赵王合谋起兵,我们便依此兵发彰德,师出自然有名了。”
杨士奇却怒道:“锦衣卫素来酷刑闻名,屈打成招者比比皆是,这样的证据能当真么?如果又怎能令天下人信服?”
却又听到夏元吉的声音道:“二位先不要争吵,看陛下如何决定吧。”
一时厅中平息下来,只听朱瞻基道:“众卿家所言都有道理。多年以来,汉王与赵王联系紧密,亦曾都有过图谋不轨之心。先皇与太后曾多次遭遇二人陷害,是以对二人颇为警惕。此次东征解决了汉王,朕亦有心一举除掉赵王,这样天下便可安宁了。”
朱高燨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凉。
又听杨士奇大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当日赵王府伪造诏书谋反一事,经查并无证据,而且先帝兄弟情深,也一再在太宗皇帝面前替赵王辩解。汉王赵王都乃先帝一母同胞,是陛下亲皇叔。今日汉王确实有罪不能饶恕,但赵王无罪亦受此牵连,同等处罚却是不公,陛下若执意为之,怎么对得起列位先帝的在天之灵呢?请陛下三思,万万不可出兵!”
杨荣却反驳道:“你执意要陛下放过赵王,如果将来赵王起兵造反,这个责任你能担当得起么?”
杨士奇道:“自先帝登基,赵王便自请辞掉两支护卫队,还是先帝坚持才保留下一支,赵王不比汉王,他手中只有这一支护卫,如何能起兵造反?且赵王自到河南封地后,谨小慎微,诸事无不向朝廷汇报,足见他并无反意。陛下方登大宝,理应学先帝厚待赵王,即使心中顾虑,只多加防范即可,岂可以莫须有之名大军夺境,引得各路藩王恐慌?”
朱瞻基不语,杨士奇继续道:“如果陛下执意为之,那么微臣想问,如果荡平了赵王,下一个会轮到谁呢?陛下是不是连楚王也考虑在内呢?”
朱高燨心中一震!只听朱瞻基斥道:“你如何能将四皇叔与他们二人相比?四皇叔怎么会反抗朕呢?”
杨士奇大声道:“楚王没有反抗之意,陛下就能容忍,那么赵王也没有反抗之意,陛下如何就不能容忍呢?”
朱高燨蓦地感觉烦闷,不想再听下去,转身往外走。
当日朱瞻基下旨,由薛禄率人将汉王及其家眷即日押往北京,所有参与谋反的将士,均一齐解往京城听候处理,士兵则分散编入各地戍卫。
傍晚时分,天空竟然飘起雪花来。朱瞻基处理完政事,带着海涛出府衙来到朱高燨的侧院内。这里没有大臣们的吵嚷,倒安静十分,朱瞻基轻轻吁出一口气。举目望去,只见一株梅花下边,站着一个身着蓝衫的年轻女子,抬头仰望长空,一动不动。
朱瞻基心中奇怪,此次东征,并未有女子随行,缘何楚王这里会有女子出现。他轻轻咳了一声,那女子倏然回过头来,长眉细目,却是脸生。那女子见到他,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却是急忙屈身道:“奴婢见过陛下。”
朱瞻基轻轻摆手,道:“起来吧。”那蓝衫女子站起身来,却是不敢抬头看他。朱瞻基道:“你是何人?怎么认得朕?”
蓝衫女子道:“奴婢降雪,是楚王府的侍女。”
朱瞻基微微一怔,道:“哦,你是四皇叔的侍女,怪不得识得朕。”他看看漫天飞雪,轻声道:“降雪,名字不错,倒是应了今天的景儿。”
这时朱高燨已闻声从房内出来,迎着朱瞻基一揖。朱瞻基微笑道:“朕竟不知道四皇叔随身带了侍女过来。”
朱高燨看看降雪,道:“此女刚进王府不久,并没有随军前来,只是我此次走得匆忙,素常所服丸药竟然没有携带,阿绣便派她送了过来。她昨日刚刚到乐安,完了差事明日便回京城去。”挥手令降雪下去。
朱瞻基随口道:“大军不日也要回京,四皇叔身体孱弱,便留下她来照顾也是好的。”说着二人往屋内走,临进门之时,却又下意识地回头去,却见那降雪已转过身,往厢房而去。朱瞻基蓦地心头一动,此女背影倒有些眼熟。
二人在厅中落座,扶风着人送上茶来。朱瞻基问道:“四叔现在身体如何呢?”
朱高燨道:“不过是老毛病,天气寒冷时难挨些,忍耐些便可过去了。”说着竟然咳声不断,脸色瞬间胀得通红。扶风急忙送上水来,朱高燨服下方才慢慢平复,道:“陛下恕罪,这几日竟然有些旧疾复发的征兆。”
朱瞻基满是歉意,道:“想是这些时候四叔心情郁闷,连日又操劳过度,导致旧疾病发,是朕之过矣。值此寒冬腊月,不该让四叔随驾东征。”
朱高燨连连摆手,道:“与陛下无关。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
朱瞻基道:“可有教随军太医瞧过?”
朱高燨道:“已看过了,药也一直吃着,想来是天气原因,总不见好,倒是昨儿阿绣着人送来胡濙所配丸药,吃了两次觉得好些。此是旧疾,不须理会。”
朱瞻基点头道:“但愿四叔快快好起来。”低头喝了口茶,轻声道:“四叔,今日太后派人来,希望我们在回京的途中,转道彰德,一举拿下三皇叔,以绝后患。”
朱高燨却又是连声咳嗽,朱瞻基待他缓和下来,方道:“大臣们为此也是争执不休,杨荣力主讨伐,杨士奇坚决反对。夏元吉杨溥等亦各执己见,互不妥协。”
朱高燨道:“那么陛下怎么决定?”
朱瞻基沉默一下,道:“朕本意也欲突袭赵王,可是杨士奇却忽然提到,赵王是朕亲皇叔,且并无造反之意,如果朕执意讨之,将来如何对得起皇祖?”
朱高燨亦想起朱棣临死之言,不免伤心,道:“你皇祖临终之时,终是不忘叮嘱勿要手足相残,先帝对待几位亲王,亦厚待有加。陛下初登九五,汉王自作孽不可恕,今日已身陷囹圄,是他罪有应得。可是你三叔,正如杨士奇所言并无谋反之心,如何能与汉王相提并论?陛下,难道不能放过你三叔么?”
朱瞻基闻言叹息一声,道:“四叔所言,朕知道了。你放心,朕便不去河南了。只要三叔安于现状,朕便与他相安于事。”
朱高燨心中感激,道:“那么我替你三叔谢谢你。只是,你如何向太后交待?”
朱瞻基道:“回宫后我便向太后请罪,听她申斥一番罢了。”
朱高燨道:“让陛下为难了。”忽然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想求陛下恩准。”朱瞻基怔道:“四叔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朱高燨道:“就是汉王与苏樱姑娘的女儿乐安郡主。此女尚在襁褓之内,身世可怜,慕容秋风已求过几次,想请陛下放过小七,让她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朱瞻基已经知道苏樱自尽之事,思及当日苏樱对他手下留情,就是想让他来日能对她女儿网开一面,他心中恻然,便道:“当日若不是苏樱放过朕,朕也难有今日,朕自当报她的恩情。这样吧,朱小七郡主封号还是乐安,只是收养于四叔府中,四叔意下如何?”
朱高燨忙起身道:“谢陛下隆恩,臣替苏樱谢过陛下。”
朱瞻基让他落座,道:“等下朕便让海涛去将小七带出王府,想来她离不开乳母,便连奶娘也一并带过来。只是,”朱瞻基顿了下,道:“四叔如今尚未婚取,便带着一个孩子,可觉得方便?”
朱高燨淡淡道:“我这身子,过一日是一日,如何能想得过于久远?之所以想收养小七,为的是慕容秋风,他日我若不在人世,也只有慕容家,能将她好好养大成人。”
朱瞻基不以为然道:“小七是我朱家血脉,再不济也能在皇宫中生活,如何能流落于民间?”
朱高燨道:“此乃苏樱心愿,她曾再三言及不予小七生活在宫廷之内。死者已矣,一点心愿尽量遵从吧。且汉王亦被囚宫中,如果她生长宫中,知道这个情况,如何能够安心呢?倒不如让她在宫外生活的好。”
朱瞻基心有所触,亦叹道:“如此也好。宫中争斗历来残酷,她远离是非之地,快乐一生,终会让苏姑娘九泉安心。”看着朱高燨,又道:“当日太后曾提及虞府小姐,曾一直等待着四叔,此番回去,四叔便将她纳于身边,一来解四叔枕边寂寞,二来小七亦有人照顾,岂不两全其美?”
朱高燨低头不语。朱瞻基知道他必是想起阿狸,便道:“阿狸为汉王所害,四叔不会怪我没有为她报仇吧?”
朱高燨叹道:“往事已矣,不要再提了。”
朱瞻基轻声道:“四叔,不是我不想杀汉王,只是我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终有一日,我会替阿狸报这个仇。”
朱高燨浑身一凛,道:“当日汉王待阿狸亦还说得过去,只是无心之过累及阿狸身亡,他心中自是惭愧不己,事情都过去了,便是杀了他阿狸也活不过来,既然他终其一生怕是要在牢中渡过,陛下便饶他一命,让他终生忏悔吧。”
朱瞻基思想片刻,忽然笑道:“是啊,与其一刀杀了他,倒不如留着他慢慢折磨。四叔这个法子好。朕不能让他这么痛快就死了。”
说着站起身来,道:“出得得久了,朕也要回去了。”往外就走。
朱高燨便陪着他一同出了房间,朱瞻基放眼望去,不见方才那个蓝衫身影,心中竟隐有一丝失落。
朱瞻基走后不久,果然派海涛将朱小七并两名乳母一同送了过来。朱高燨命人收拾出房间来暂时将三人安置下来。阿狸早已听到消息,将小七抱于房间内,屏退左右,逗弄那小七。那女娃也只有两岁上下,不谙世事,吃饱后便嬉笑玩耍,阿狸抱着她开心不止。
朱高燨见小七粉雕玉琢般可爱,亦是十分喜爱,道:“这下你以后可多了个事情,照顾小七你就要多费心了。”
阿狸道:“这有何难,这女娃这么可爱,我爱都爱死了,就权当养个女儿了。”对着小七道:“小七,叫姑姑,姑——姑!”
那小七正值呀呀学语之时,便也随着她叫姑——姑,乐得阿狸眉开眼笑。朱高燨皱眉道:“这个称呼不对吧。按理应该叫你婶娘才是。”
阿狸斜睨他一眼,道:“她的婶娘是虞姑娘好吧。我顶多只能算她阿姨姑姑辈,就叫姑姑吧。”她已知道朱瞻基要朱高燨娶虞氏过门之事,不禁拈酸拿醋起来。
朱高燨明白端倪,笑道:“叫姑姑也好。宫中亦是这般称呼,你还是莫要再抛头露面了,方才皇上与你说了几句话,怕是已将你记在心上了。”
阿狸便是方才那个降雪,她沐浴后随便穿上女装,万没有想到皇上会驾到,好在她早有准备,脸上便是化了慕容秋风教过她的易容之术,如此便如换了一个人。饶是如此,乍一见到朱瞻基之时还是吓了一跳,待看到朱瞻基并不认识自己时方才放心,且朱高燨又及时出来打掩护,她急忙闪去。此时听到朱高燨提及方才的事情,便点头道:“还好我变了脸,不然就惨了。”说着她照了照房中的棱花镜,叹道:“我不得不服慕容家的易容之术,几下便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你看我现在的脸,”忽地冲着朱高燨叫道:“你现在看着这张脸,觉得还是我么?”
朱高燨微笑道:“你的面容已刻在我心里,怎么也忘不掉的,此时你便再改面容,在我心里,还是当初的那个人儿。”
阿狸心中欢喜不己。
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两人望去,只见慕容秋风踉跄着走了进来。只是两三日间,慕容秋风已然如同变了一个人,衣衫不整,面目憔悴。当日那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如今俨然变成一个胡子邋遢的落魄之人。他闯进房来,一眼看到小七,眼中闪出些光芒,上前便将小七抱于怀内。那小七方与阿狸混熟,蓦地被一个陌生之人紧紧抱住,感觉极不舒服,竟然哼哼着啼哭起来。
阿狸忙将小七夺过来,又闻道慕容秋风身上一股酒气,便道:“仔细摔了孩子!”冲慕容秋风道:“你哪里喝了这许多酒来,这时候来撒酒疯?!”
孩子像是被慕容秋风吓到,哭个不止。慕容秋风痴痴地看着小七,喃喃道:“你哭什么呢?是想你娘了么?”潸然落泪。
朱小七更是哇哇大哭,阿狸哄之再三,总不见效,便对朱高燨道:“你看着这个疯子,不要再来吓着小七。”抱着小七来到院子里,不住拍打,口中呵哄不止。
小七却一直不住哼哼,阿狸一时抱得胳膊酸胀,一眼看到十二月走过来,便忙道:“快来快来,帮我哄哄这个磨人精。”将朱小七递与十二月手中。
十二月莫名其妙,他却是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两只胳膊横着小七不知所措。阿狸道:“真个笨啊,你将她竖起来抱着拍拍啊,不要让她再哭了,哭得我有三个头了。”
十二月忙竖起朱小七,朱小七手足乱舞,忽然小手一扯,竟然将十二月的蒙面黑巾扯了下来!十二月措不及防,一张脸竟然露了出来。阿狸目光触及那张脸时,登时目瞪口呆!只见十二月脸如美玉,星眸朗目,月光下一张俊脸莹莹生辉,阿狸指着十二月,口吃道:“默、默,你——你竟生得这般好看!”
十二月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来。那朱小七说也奇怪,居然停止啼哭,盯着十二月忽然咧嘴格格笑起来。十二月见她天真无邪,笑容纯真,不禁冲着她微微一笑。阿狸蓦得感觉一阵眩晕,忙道:“天呢,这笑容能杀人啊!”对十二月道:“打住打住,你还是不要笑了,你简直就是个妖孽!”
十二月闻言脸色一沉,骤然如罩寒冷。阿狸见状忙道:“怎么生气了?谁叫你生得那么好看呢?你看,连这么小的娃娃都对你着迷了。你这脸简直比女人还要美丽,不是妖孽是什么?哼,以前还骗我说满面刀疤,刀疤在哪里?你个小骗子!”
十二月冷冷道:“我从来没有说我脸上有刀疤。”阿狸哑然,细想他果然从来没有说过,一直也是她想当然耳。她一时无语,但嘴里却不服软,硬道:“你还说你不是哑巴呢?都是你误导于我,害得我以为你这样那样,却原来被你骗得团团转。你生气,我还生气呢。”
十二月将朱小七送到她怀中,复又套上黑巾,转身就走。朱小七到了阿狸怀中便又哭起来,阿狸忙叫道:“你去哪里啊,你看这娃娃只要你抱的。你不要走嘛,快来哄哄她。”
这时乳母走了来,阿狸忙将小七送与乳母,转身来追十二月,却已不见。她气道:“小气鬼,不过说你是妖孽就生气了,妖孽是夸你的意思嘛,如果别人说我是妖孽我求之不得呢。”又想起十二月那魅惑众生的脸来,心神恍惚。
忽听得背后有人道:“你说什么妖孽不妖孽?”
阿狸忙转过身来,只见三月走了过来,嘴里叼着一枝梅花。阿狸便道:“我说默啊,不过说他一句妖孽,便生气不理我了。谁让他生得那么好看呢,不是妖孽是什么?”
三月倏然色变,道:“你看到十二的脸了?”
阿狸怪道:“是啊,那又怎么了?看到他的脸又怎么了?难道也像戏文里说的,看了他的脸,我还要娶了他不成?”
三月取下口中那枝梅花,幽幽道:“可不是你要娶他么,真是冤孽!不是你要娶他,是他要娶了你!”
阿狸惊道:“真的假的?你不要信口雌黄!”
三月正色道:“十二自小便被蒙上面容,为的就是生得过于好看。当日主上曾言道如果有一个女子第一个看到他的脸,那么他便要娶她为妻。却万没想到,是你第一个看了他的脸。”
阿狸呆了一下,双手乱摇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小七第一个看到他的脸的,他要娶也是要娶小七!”
三月奇道:“小七?小七是谁?她怎么看到十二了?”
阿狸便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三月听完哈哈大笑,道:“这下十二完了,他的老婆竟然是个两岁的娃娃!”
阿狸点头道:“是啊,小七扯下他的黑巾,看到他便停止哭泣,说明二人很有缘份呢。不过现下小七还小,要默等她十几年,怕是对默不公平吧?”忽然啐道:“呸!谁定的这个破规矩?十二干嘛要遵守?”
三月悠悠道:“是主上定下的,你有本事去破了它。”
阿狸想到张浩然的行事,便摇头道:“你们那个主上,净干些莫名其妙之事,当日阿燨妈妈便是这么样,要嫁与第一个看到她脸的人,现在怎么又轮到默了?”又庆幸道:“幸好阿燨没有守他这个破规矩,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三月笑道:“主上作事向来没人能猜透。不过蒙面之人必定是人间尤物,你看少主母亲与十二,便是人间少有的人物。少主么,我猜想必是因为跟着他皇帝父亲长大,如果跟着主上,说不定也要以纱遮面。那么你与他——”三月摇摇头,道:“我看就悬了。”
阿狸又啐道:“当真行事古怪。好好的脸干嘛遮住?我要生得那般好看,恨不得天天让人看呢。”
三月哈哈大笑道:“你可听过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他们生得好看,只能天天掩住面容,不然都成了祸国殃民的祸水,却哪里有那么多城池来让他们倾倒呢?”
阿狸听他戏谑,亦觉好笑,便道:“此解甚好,我方才便说默是人间妖孽,他生气就走了。”
三月一咧嘴,道:“他最恨人说他好看,你说他妖孽,祸水之相,他自然生气了。不过,”三月往前凑了凑,轻声道:“我们时常亦说少主也太过好看,按你的说法,他也是妖孽了?他和十二都是妖孽了,那么你又是什么呢?”
阿狸噗嗤笑了,道:“我是孙悟空,惯于收妖精。这两个妖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三月笑着转身就走,阿狸道:“你作什么去?”三月贼兮兮地道:“我去瞧瞧十二的小媳妇!”大步而去。
阿狸哼道:“好奇心不小。”心中挂念慕容秋风,转身欲回房中之时,只见张辅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此时他进来,如果方才看到她与十二嬉戏就惨了,心中便告诫自己以后言行定要谨慎才行。想着她低下头来,不以正面看张辅。张辅也不在意,径直走进房间去。
阿狸见他进去,便退后来,正想着往哪里去时,慕容秋风走了出来。阿狸见四下无人,便上前去拉了他,进入旁边厢房内。慕容秋风毫无生气,任她推坐在椅子上,却懒得说话。
阿狸亦知道他是为苏樱之故,便道:“苏姐姐是走了,可是你这么糟蹋自己,如果她在九泉有知,怕也心里难受。你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小七,也要好好活下去。你当日可是答应过苏姐姐以后照顾她女儿的。”
慕容秋风听到小七二字,便开口道:“孩子呢?你抱哪里了?”四下寻找。
阿狸气道:“在乳娘那里好好着。你这个模样,小七哪里会让你亲近。”
慕容秋风黯然道:“你不用再来说教于我,方才殿下已说了半天。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容我些日子罢,过些时间我会调节好的。”
阿狸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便不再开口劝说,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其实这些年来,你很清楚苏姐姐的心已不在你这里,你又何苦来一直放不下她呢。”
慕容秋风脸上一阵抽搐,半晌道:“若不是搅入朝廷争斗,她又何必活得这般辛苦?是慕容家害了她,如果当日没送她入王府,便是不嫁与我,她也可能嫁个平凡之家,守着江南烟雨,平静渡日。都是我们害了她。”
阿狸却道:“苏姐姐以前说过,她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便是遇到汉王以后,与汉王厮守的岁月。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依然会选择汉王。所以啊,不是你们害了她,她的缘分注定就在汉王那里。”
慕容秋风眼眶湿润起来。阿狸又道:“她与你不过是幼时的青梅竹马,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小时候的事就不作数了。她喜欢上别人也情有可原,你呢,却一直怀着愧疚之心,不肯面对现实。”
慕容秋风摆手道:“莫再说了。”神情极为烦燥。
阿狸便停下来。过了半晌,慕容秋风道:“方才楚王殿下言道,欲让我们带着小七先回江南。他找个机会亦会过去相聚。你在这里,终是不便。”
阿狸忙摇头道:“我是不会再离开他的,你可以先带小七回去。”
慕容秋风也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