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儿点了点头,轻声念道:“‘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李衍道:“小姐刚才所吟之诗,便入得这个境界。”宁儿摇了摇头,道:“刚才不过偶吟旧作,哪里论得上什么境界了。”李衍道:“小姐刚才的诗,虽伤于纤巧,工于雕琢,却颇得‘自然天成’之境。”宁儿哦了一声,道:“请说来听听。”李衍道:“小姐的诗,初一听闻,似是世间早有此诗,细细辨别,则知世上并无,这便是‘自然天成’了。闺阁之作,自是闺阁风范,男儿之作,自有男儿气概,眼界不同,‘自然天成’诗境则同。”
宁儿点头道:“公子所说,果然精辟透彻。”李衍笑了笑,道:“我不会作诗,倘若也不会品诗,那岂不是笨死了。”宁儿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登时樱唇吐香,玉靥绽春,说不出的秀美动人。
忽然之间,李衍闻到一阵幽幽的香气,这香气似兰如梅,直沁心脾。他初闻到时,还当是海棠之香,此时发觉,此香全然不是从海棠树上传来,却正是从少女身上发出。一时之间想起,海棠并无花香,这香气既非海棠,必是少女的体香。但这种体香,又绝然不同于其他少女的体香,竟是似兰如梅的馥郁花香。
李衍不禁心中一阵疑惑,少女身上怎么会有花香?在她笑出声时,这股香气更是愈加浓郁,除了花香,似乎还有淡淡的一股药香,只不过药香轻淡,不似花香清幽袭人。
此时花香缭绕鼻际,他猛然想起两句诗:“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少女一袭白衣,不逊瑞雪,而她身上的花香,更胜梅香数倍。
宁儿见他痴痴地怔在当地,问道:“公子怎么了?”李衍喃喃道:“诗琴并绝,人比花香,世上任谁见到了,也得惊为天人,疑为仙子!”他本是心中所想,不觉竟说出口来。宁儿轻叹一声,微微蹙眉道:“我那是什么仙子,我只是个……苦命的人!”
李衍听了,不禁心头一震,道:“什么……苦命的人?”
宁儿幽幽地苦笑一下,转头望向石桌上的古琴,问道:“公子也精通音律?”李衍见她转开话题,虽满腹疑惑,却也不好深问,只得道:“说不上精通,只不过喜好而已。”宁儿道:“好丝竹之乐耳,乃人之常情。”李衍忙道:“丝竹乐耳,那不过是常人之乐。众音之中,唯独古琴,方为人间至音。”
宁儿轻哦一声,笑道:“公子如此说,是刚才听到我抚琴了?”李衍急忙道:“听到小姐抚琴不假,但我却是真喜古琴,并不是因为听见小姐抚琴,我便趋和称赞它。”宁儿点头道:“公子真性本然,纯如璞玉,决非趋和之辈,公子说喜古琴,那自是真喜了。公子刚才说,琴为人间至音,请说来听听。”
李衍听她说自己“真性本然,纯如璞玉”,不觉心中一震,又惊又喜。这两句评语,竟发自己心中所未发,当真贴切之极,恳切之极,若非知音,断不能出语如此。
一时之间,顿觉心如霁月,澄明无比,说道:“筝瑟琵琶,丝竹管弦,大多为寄情作乐之器,唯独古琴,为众音之君子,百乐之尊。琴者,止邪正心之音,先贤圣王之器,说它为人间至音,天籁之声,丝毫也不为过。”宁儿轻嗽了两声,点头道:“公子所见甚是,古语说:‘琴者,禁也,止邪淫,正心意’,说得便是这个道理了。”
李衍赞叹道:“刚才我听小姐抚琴,心和琴音,神游物外,当真妙不可言。”宁儿款款伸出纤手,在琴上划动了两下,说道:“琴之为声,感之于心,应之以手,出之以弦,不只手达、声达,更须心达、意达,如此方能神琴合一,以感知音。伯牙抚琴,子期听之,知其志在山水;螳螂捕蝉,蔡邕闻之,知其内蕴杀声,所谓动人心,感神明,方达琴之至境矣。”
李衍轻叹一口气,笑道:“可惜我只会纸上谈兵,虽好诗,却不会作诗,性喜琴,却不会抚琴。”说着摇了摇头。宁儿微微一笑,道:“公子有这番见解,便已远胜那些通家了。公子天纵之资,足为诗琴知音,又何必拘泥于区区器物。”
李衍低头细看,见这具瑶琴斫制古朴,冰弦滢滢,忍不住伸手轻轻拨了几下,古琴应手而鸣,琴音清雅,宛如坠珠泻玉一般。他随意抚弄,便觉令人心旷神怡,不禁问道:“小姐琴艺精湛,想必已学了几年?”宁儿笑道:“我才学了三个月,哪里就几年了。”李衍大为惊叹,赞道:“小姐颖慧过人,真是天人之资。”
宁儿轻嗽了两声,道:“我的琴艺,都是十七叔亲手相授,他最擅长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