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想必老谋深算的矮老头也正是看中这点。阴尸毒掌非同小可,谁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矮老头也不行。
矮老头看着黑影怪客消失在莽莽苍苍的草滩里,才转过头来,落在地上向欧阳天水行礼,眼睛则温柔的看着刘雪峰。
矮老头说,“欧阳庄主别来无恙。”
欧阳天水说,“表哥别来无恙。”
矮老头哂笑,“老朽攀不起,认错人了吧。我怎么可能是威风八面的青云庄主的表哥呢?”恶毒的瞪了欧阳天水一眼。
欧阳天水讪讪赔笑。表哥死了。刘文英还不敢表露身份铁定有问题。难道还怕天下五绝聚在一处又消灭他一次不成?既不愿表露刚才的言语的确冒失。
一直晾在一旁的刘雪峰有些站不住,一只手搭在欧阳天水肩上,盯着光亮的脑袋躬身说,“多些前辈救命之恩。”
矮老头直皱眉,双手扶住刘雪峰软弱无力的两臂,“中了病毒掌?”
“是的,前辈,”刘雪峰哭着脸说。
“麻烦,徒儿,圣主他老人家给你的丹药呢?”矮老头说。
西门无双指着欧阳天水,“在他肚子里。”
残阳褪尽,大地迎来深沉的黑暗。晚上在机关重重的后山赶路明显不是明智之举。几人商量一番,来到大榕树下。欧阳天水扶着刘雪峰靠着树干坐下,他则跳上树梢踅摸枯树枝生火取暖。西门无双跑到冰泉河去捉鱼。矮老头坐在刘雪峰身旁静坐,一会儿头上蒸腾起浓厚的白雾,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看来刚才和黑影怪客对掌也损耗不小。
欧阳天水跳下树来,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心情相当低落。在树上腾跃半天,只找到半截枯枝。大榕树常年在水边,根本不会有多少枯枝。那边的早秸秆倒不少,只是燃烧得快,烧一整晚不晓得要抱多少回来。这时,西门无双也意兴阑珊跑回来,同样是两手空空。
“河里不是有小金鱼吗?”欧阳天水说。
“别提了,你找的枯枝呢?”西门无双盯着老庄主抓着一截残枝的手反问。
“别提了,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一截像样的枯树枝都没有,”欧阳天水苦着脸说。
俩人相对苦笑,继而又大笑起来。肚子也在这时不争气的咕咕乱叫。泡了一下午的水,此时真是又困又乏又饿。走到榕树下矮老头面前,都不由得唉声叹气。
“别沮丧,天无绝人之路,”矮老头拍拍屁股上的泥巴,跃上一根横杈,平躺着呼呼大睡起来。
“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欧阳天水说。
“各安天命吧,忍一晚上吧,师父是为了保存体力,这样魔王杀过来才好应付,”西门无双说。
“魔王还敢来?”欧阳天水说。
“这个呀,你去问魔王吧,赎小生无可奉告,”西门无双也攀上树杈学着师父的样子大睡起来。
刘雪峰要求在水里泡着,在陆地上肌肉断断续续萎缩,而且很不舒服。欧阳天水把他抱到青筋似的树根里,水花如雪般来回拍击,不用摸都觉得全身发冷。长叹一口气,缩身树窝里迷迷糊糊睡去。
夜虽寒,可是众人实在疲乏,竟也沉沉睡去。睁开眼已经是大天光。欧阳天水去树根里抱大侄儿时,吓了一跳。天,哪来的胖子。经过一晚上浸泡,刘雪峰浮肿了好几倍,完全不是昨天那个瘦骨嶙峋的小猴子。眼睛都快陷进肉里,嘴巴则像根大香肠。皮肤很嫩,好像戳一下都会破。欧阳天水深怕认错人,弱弱问了句是不是大侄儿刘雪峰。浮肿的刘雪峰吃力点点头。欧阳天水定下心来跳上其中一根粗壮的树根,伸出蒲扇大手。刘雪峰顺势倒过去。欧阳天水叉住他腋窝,脚下使劲弹回岸上。
回到榕树底下,矮老头师徒早立在那里等着。看到肥胖如猪的刘雪峰都是一愣。欧阳天水连忙解释说泡了一晚上就成这样子了。矮老头过来把住刘雪峰手腕,半晌才说了句,“奇怪。”
身中冰毒掌的人没道理会出现这样的症状。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肌肤寸寸皲裂,骨架渐渐松散。但是刘雪峰的脉象则不同,很平稳,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可是也没有强劲的脉动,就像得了大病的人。难道泡水能解冰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矮老头自然不晓得冰泉里的小金鱼有治疗冰毒的作用,众人都没想到这一层,都以为是泡在水里就能解毒,以至于错过最佳疗毒时间。
起初,欧阳天水还担心后山的重重机关。后来才发现矮老头对后山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一路上别说触碰机关,连陡峭点的山路都不曾走过。这一点明显比碎尸刘鹤翔还厉害。这也更加坚定他的想法,矮老头就是冷梦一刀刘文英。照说刘文英也是雪花山庄刘氏后代,不会让阴尸玷污圣地。可是,种种迹象表明,阴尸常年隐伏在圣地陵墓里。还有,矮老头为什么不趁机问大侄儿楼兰宝刀的下落?难道他仅仅是好心,不远千里跑来救个人,然后什么也不要又回去。这应该不是暗门的规矩,也不是隐世魔君的风格。听西门无双说隐世魔君可是怪杰。大凡这种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
几番劫难,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万千功名都归了土,兴亡如何,不过一抔黄土。突然厌倦了江湖的缠斗,豪门的同袍残杀。解散门徒归老山林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也不枉大侄儿舍命相救之恩。要是大侄儿不嫌弃一起渔樵耕读,应该也是人生一大美景吧。
他的大儿子尸骨无存,二儿子下落不明,真是万念俱灰。
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轻微的哀鸣与瑟瑟的秋风合奏绵密悠长的悲歌,带血的长剑还顽固的插在青石板上,地上,血,依旧殷红。像极新生婴孩肚皮上剪不断的脐带孤零零的啼哭,哀悼躺在血水里的母亲。躺在青苔上紫菱的绣花鞋却人间蒸发。
欧阳天水问站岗的黑羽卫,他们的头领李道新不在,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走过来回的话。他说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的偷走证物,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黑羽卫个个功夫了得,更何况他们还是十几个人在院子里呢。可是绣花鞋就是不见了。众人面面相觑。普天之下轻功如此精妙的人物,恐怕只有江湖传奇天下五绝能办到。但是这些武林耆宿不可能做出如此荒诞的事情来。
欧阳天水脸上罩上一层寒霜,轻轻把胖乎乎的刘雪峰交托给黑羽卫。他们脸色木然,双手接过,一前一后抬着往前走。他们当然认不出肥胖的刘雪峰就是雪花少主,他们的少主人。他们也没再回头看后山一眼。也没疑惑为什么庄主三人进去,最后只有青云庄主一个人出来。
走到院子中央,欧阳天水觉得过了几百年,恍如隔世,沧海桑田。表哥刘鹤翔纵横一世落得尸骨无存,不得不叫人扼腕唏嘘。江湖弟子江湖老,何必计较裹尸还。冷漠残酷的血腥不是从这里开始,也不会从这里结束。只要人在江湖,迷乱的纷争便一直延续下去。
这时候,院子东边的拱门走出来一胖一高的两个黄衫汉子。胖子脸上永远挂着谄媚的笑,肥腻的手永远垂在大腿两侧。高条子长着两片鼠须,看着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不问可知,胖子是雪花山庄左右逢源的胖管家。嗯,高条子当然就是欺负储云峰的坏种,刘擎天的忠仆李天。
还没走到跟前,李天哈着腰,拼命挤出笑容来,“矮爷,庄主让我告诉您老人家,他去镇上办点事,晚点回来。”
“办事?还有比等老夫更要紧的事么?”矮老头淡淡说。
李天吓得脸无人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苦苦哀求,“您老息怒,庄主很快就回来了,这不是您老……”
矮老头打断魂飞魄散的高等仆役的话头,“好啦,能让老夫清净一会么?”
胖管家这才谄笑着挤上前来,“矮爷,饭菜准备好了,就等着您老人家享用呢。”
矮老头脸色微微缓和,挥挥手示意前面带路。胖管家用肥腻的手推开李天,让出路来。矮老头请青云庄主先行。
欧阳天水抱拳回礼,微微退后半步。他完全被眼前莫名其妙的情景搞糊涂了。胖管家和李天不问表哥和大侄儿,却对矮老头如此敬畏,实在匪夷所思。他们口中的庄主又是谁?怎么庄主外出还要矮老头同意?短短两天时间,雪花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矮老头不再谦让,大步向月门走去。胖管家和李天则快速跟上,就像主人家养的两条忠实的狗。欧阳天水让抬着刘雪峰的黑羽卫先走,这才跟着走出去。西门无双面无表情的在后面压阵。
穿廊过户,弯弯曲曲不晓得走了多久。雪花山庄很大,大的足以让陌生人迷路。欧阳天水不是陌生人,可也觉得眼花缭乱。
在一扇朱红大门前,两条忠狗抢到前面,轻快的走过去,一人抓住一只兽环好像费了天大的力气才把门推开。不过那扇门的确很大,比靖远候的大门还要大。听说靖远候的大门是天下最宏伟气魄的大门。没想到雪花山庄里还有比他的门更加气派的。
矮老头步履稳健的走进去,就像进自己家那么随意。欧阳天水倒像委屈的小媳妇紧紧跟在后面。
出人意料的是,院落不大。这么气派的大门,搭配这样雅致的院落实在有点不伦不类。地上铺着青石板,海棠花四处开放,清馨弥漫。走进这个紫色的世界,仿佛进入童话的国度。正对着大门的是三开进屋子,堂屋大敞,远远能看到摆放整齐的桌椅板凳。桌上放慢银白色的盖子。几个活色生香的丫鬟静立在一侧。花香味夹杂浓烈的烤乳猪的焦香味,不用吃,闻起来就够人流口水的。尤其是一两天没吃饭的人,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欧阳天水的疲乏的眼睛顿时精光爆射,不等矮老头招呼,快步走过去掀开银灿灿的盖子,霍,慢慢一桌子美味佳肴。真有一头油光发亮的烤乳猪。也不等其他人,拿起一条鸡腿大吃起来。站在一侧的丫鬟吓退一个劲往后退。还好她们都是见惯风月的老手,迅速调整心情,莲步轻移,走到青云庄主身旁。端起桌上的酒壶,倒满月光杯。欧阳天水看也不看端起来就喝。入口甘甜,是纯真的西域葡萄美酒。吃完鸡腿,一抹嘴,这才端端正正坐下来享用美食。
黑羽卫抬着刘雪峰进来,貌美如花的丫鬟吓得浑身哆嗦。她们几时见过这么肥大的人。战战兢兢走过去,战战兢兢倒上一杯酒。
刘雪峰没力气抬手,更加没力气喝酒。只有苦笑,不像笑的苦笑。
欧阳天水觉得不好意思,擦掉手上油腻,舀了碗蛇羹喂大侄儿喝下。刘雪峰吃得很艰辛,眉头直皱。泡了一晚上冰泉,现在体虚得厉害。本来两天没吃饭,应该很饿才对。可是菜到嘴边就不想吃了。
矮老头挪到刘雪峰身旁,翻看他的耷拉下来的眼皮。血丝一层层,就像在眼睛里织满厚厚的红色蜘蛛网。皮肤紧绷,随时都要破裂似的。凳子下面流出来一大滩绿水。很腥臭。即使在花香四溢的院子依然能闻到。
矮老头回到原位,神色踌躇的摇头,“情况不妙,可能没救了。”
“矮老前辈再看看吧,他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有没有其他办法,刀山火海都无所谓,”欧阳天水面色凄苦,扔下筷子,酒也不喝了。矮老头的断言实在叫人吃不下饭来。
“不行啦,中毒太深,太深。保住性命也保不住一身武功。习武之人丧失武功如同死了,”矮老头说。
“保住性命要紧,”欧阳天水说。
“你也不是刘雪峰,怎么能替他做主呢?”矮老头笑呵呵站起来,拍拍西门无双的肩膀,丢下病人走出堂屋。
胖管家和李天哈着腰跟在后面,美艳的丫鬟们也尾随出去。西门无双一愣,也扔下猪蹄擦擦手,扬长而去。
刘雪峰实在不像人样。身上的绿水每流出来一点,身子就瘦小一分。皮肤也慢慢松弛下来。可这并不是好事,额头上的紫气越来越重。矮老头说得对,生或者死,任何人都无法替他做主。虽然不能动弹,可是耳力却很好。欧阳天水和矮老头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没有武功,活着有何意义。想来矮老头的疗毒方法一定很残酷。
一刻钟功夫,矮老头转回来,手里拿着一张淡金色的帖子。这次,两条忠狗没跟着来。奇怪的是,西门无双也没跟着来。矮老头看了眼地上的绿水,坐在桌旁,“年轻人,想好了么?”
刘雪峰艰难的点点头。
“好,这里有张帖子,只要收下,就能活下去,并且好好活下去,”矮老头把帖子摊开放在桌子上。袍袖挥动,满桌的残羹冷炙全飞出门外。帖子也在这时候轻飘飘的移到刘雪峰面前。
帖子里面只有四个血红的大字:暗门血誓。
刘雪峰看了一眼,淡淡摇头。
“不懂?还是不同意,”矮老头讶然。
刘雪峰还是摇头。
欧阳天水插嘴说,“请问爱老前辈,这帖子是什么意思?上面的血字又是什么意思?”
“收下帖子就等于加入暗门,终身效忠隐世魔君,如有违背人神共愤,天诛地灭,”矮老头肃然道。
“等于卖身,”欧阳天水狂怒道。
“天底下只要魔君一人能解阴尸之毒,阁下想必最清楚,魔君传来消息,很欣赏雪峰,诚意邀请他加入,共谋天下,”矮老头说。
“要是不答应呢?”欧阳天水说。
“那么只有等死,肌肤寸寸皲裂,骨骼根根散架,”矮老头露出凶恶的芒彩。
静默,如同门外的夕阳。矮老头这次真的走了,没有回来。
欧阳天水和刘雪峰没有住进豪华的居舍,而是被安排在只有低等杂役才会下榻的窝棚里。无人问津,甚至连牲口的叫声都听不到。沉默很久,欧阳天水问刘雪峰,“想好了么?”
刘雪峰坚持摇头。
欧阳天水不解,“难道不想活了?活着多好,花花世界。”
刘雪峰苦笑,“傻瓜才不想活,可是活的要有骨气,怎么能为了活着贱卖肉体,甘愿沦为魔道。”
欧阳天水没办法反驳,蒲扇般的大手帮大侄儿盖上发臭的被子,叹息着走回隔壁的屋子。躺在发霉的木床上,隐隐能听到跳蚤的声音。连狗都不住的地方,怎么能安排他们住呢?难道是矮老头有意安排?雪花山庄出了什么问题,矮老头好像能只手遮天。一直也没见到擎天和幼芽,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
隔壁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欧阳天水赶过去。推开门,就看见大侄儿躺在地上,绿水自然又流了一地。刘雪峰并没先前那么浮肿,不过看起来好像个老头。
“怎么了?”欧阳天水抢过去扶起刘雪峰。
“没什么,只是觉得体虚,过一会儿就好了,”刘雪峰说。
“嗯,不然把楼兰宝刀的秘密告诉他们,或许能换回一条命,”欧阳天水想了很久,还是把心里的注意说出来。这样做可能引起大侄儿误会。但是只要能救他的命,刀山火海都在所不惜。
“到现在你还不死心,”刘雪峰抽出夹在欧阳天水臂弯里的手,踉跄着要倒下去。
欧阳天水要去扶,刘雪峰冷淡的推开,“走吧,就当我有眼无珠。我的死活从此与你无关,走,快点。”
“我没有打楼兰宝刀的注意,相信我,从后山出来的那一刻,我已痛改前非,别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好吗?”欧阳天水老泪纵横,呆呆的站着屋子中央。
“好,你不走,我走,”刘雪峰摇摇晃晃扑向门口。
“好,我走,你回去好好休息,别太激动,”欧阳天水窜到门口,回过头来惨然痛苦。然后,一溜烟消失在黑暗里。哭声还远远的传回来。
刘雪峰看也没看一眼,气呼呼躺会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想坐起来又没力气。怎么能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宁顽不化的人。楼兰宝刀有那么重要吗?武功天下第一,财富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这次倒要隐世魔君看看,天下不是每件事都那么称心如意。即使死也不会自甘下流的。
月光很快从四处漏风的墙壁里穿进来,一起穿进来的还有一粒石子。石子是从窗户上,嗖的一声弹射进来,轻飘飘落在刘雪峰枕边。力道方位恰到好处,就像有人放在上面的一样。但是这份手劲力就足以傲视天下。那扇窗户是欧阳天水临走时,特意为他关上的。或许是想着秋夜露重,担心他着凉。
刘雪峰没去注意石头从哪个方向飞进来的,只是艰难的靠在床边,盯着随石头一起飞进来的纸团。良久,才缓过神来,展开纸团,上面写着几行清秀的小楷字,欲知刘紫菱下落,速来翠玉阁。
翠玉阁乃雪花山庄藏书之地,平时基本上没人回去。当然也没几个人敢去。只有雪花山庄有身份地位的人物才够资格进去阅览群书。
纸团来的怪异,要去的地方也很怪异。
刘雪峰剧毒缠身,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何况要去探查妹子的下落。若是换做其他人,绝对不会去。可是他不同,骨子里流淌着雪花山庄高傲热血,粉身碎骨也不会退缩半步。雪花山庄存活百年的秘密就是是勇武之心不灭,即使死亡来临那一刻。
漏断人初静。
平时一刻钟功夫就能到翠玉阁。这次,刘雪峰竟然用了整整一个时辰。翠玉阁满是高大的香樟树。这样,显得这地方更加诡异。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直通阁楼,因为很少有人来,所以杂草挡着了道路。如果不是他熟悉道路,肯定不晓得怎么上阁楼去。
刘雪峰并不急于上阁楼,而是坐在十丈之外的香樟树下喘气。一路过来要避开巡逻的甲士,耗费不少体力。
“比预想的晚了很多,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不晓得从哪里传出来的,虚无缥缈,忽远忽近。
刘雪峰功力虽失却豪气不减,漫不经心整理衣冠,振作疲惫的身体,走进没膝的小路,又强忍着剧痛踏上阁楼台阶。以非常儒雅的姿势推开门。
阁楼漆黑一团,摸着黑,爬上二楼。令人吃惊的是,里面散发的不是久违的书香味,而是浓烈的血腥气。下意识掏出火折子晃亮,找到门口的灯笼点燃。
阁楼亮起来。
刘雪峰差点叫出声来,身子也吃力的扶着门框。
左边书架底下躺着一具血肉横飞的尸体。几十条刀口将衣服割裂,伤口如莲花绽放白里透红。看不出完整的形状。血还未冷。没有打斗的痕迹。手段之残忍,招式之毒辣实在匪夷所思。尸体右手紧握着青光闪闪的宝剑,剑穗只剩下半截。这把宝剑赫然是欧阳天水从后山入口的青石板上拔出来的,欧阳清水的宝剑。
刘雪峰哑声,“表叔,表叔。”
伤者还有微弱的气息,胸口也微微起伏。刘雪峰抓住伤者血淋淋冷冰冰的手,“表叔,你……”
“都……是……阴……谋,”欧阳天水话还未说完,就去找表哥作伴去了。不晓得在另一个世界还会不会明争暗斗。绝代剑客落得这般下场,真让人唏嘘。江湖没有永远的胜者。
刘雪峰呆望着血液渐渐凝固的尸体爆发出沉痛的悲鸣。世界如此冷清,如此阴寒。
一声清啸,凄怆的翠玉阁人陡然声杂沓。火光很快在阁楼周围照耀如白昼。身着金色锦衣的少年在众甲士的簇拥下缓步走出,抬头望着翠玉阁苍老古典的建筑。似在叹息,似在冥想。
他一声令下,两条彪形汉子迅速破门而入,拖着悲痛欲绝的刘雪峰出了阁楼。利用空闲时间打翻油灯,粗鲁的举动让百年翠玉阁陷入炙热的火焰中。
少年叹息道,“可怜这名扬天下的翠玉阁,你说是么?”
刘雪峰被带到少年面前,抬头一看是三弟刘擎天。含糊的望着高高在上的三弟。他说不出话来,汉子逮捕他时点了哑穴。不详的预感直冲脑袋。
“表叔与你有何愁怨下此毒手,”刘擎天沉脸道。
刘雪峰多想辩驳,多想呐喊,可全部的话都堵在咽喉里,烂在肚子里。只能鼓着眼睛望着三弟。
“不说也罢,杀人者偿命,”刘擎天厌烦道。
他沉脸左右开弓扇耳光,巨大手掌打得刘雪峰皮开肉绽。刘雪峰无限委屈,急得眼泪迸溅。
“不承认是吧,没关系,受死吧,”刘擎天话未说完,钢刀疾风骤雨般劈向刘雪峰的光头脑袋。金刚做的脑袋也架不住锋利的刀剑劈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