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不过这人就算是有求于人也没有丝毫的谦卑,那一句话说出来感觉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他没礼貌或者自负。
介于从容和唐突之间,却又能切合得这么好。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第一公子。
端木弘在心里感叹一声,可惜了。
“嗯?什么事?”
“他日,如果…”凤倾玥没有回头,眼神似乎专注的盯着外面的雪花,声音不急不缓,清晰而冷静。“如果可能,能否摆脱王爷照顾在下的妹妹?”
“啊?”
端木弘瞪大眼睛,几乎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凤倾玥说什么?让自己照顾他的妹妹?他到底知不知道‘照顾’这两个字的含义?尤其是,让一个尚未娶妻的男人照顾一个还未出嫁的闺阁女子?
他有些怪异的看着凤倾玥,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受轻伤脑子也不清楚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很清醒,也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王爷不用怀疑。”
凤倾玥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的开口消除他的疑惑,声音依旧淡静而清雅。
“我想来想去,只有王爷才是最合适的人。”
“哦?”端木弘挑眉,“为什么?”
凤倾玥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或者这个请求很唐突,但我思来想去,只有将小妹托付给王爷,在下才放心。”他回头,眼神有几分复杂,“当然,王爷有权利不答应。毕竟,华家的诅咒,是针对含有华家血脉所有男女。所以——”
“凤倾瑶?”
端木弘却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妹妹,是叫这个名字吧?”
“王爷知道?”
凤倾玥有些意外。
端木弘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眉目风流姿态不羁。
“以前听小七无意中说起过。”
凤倾玥缓步走过来,坐下,不语。
“小七好像挺喜欢你妹妹的。”
“是吗?”
凤倾玥好像在问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瑶瑶,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儿,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为什么是我?”
端木弘有些奇怪,他风流人尽皆知。凤倾玥在这王府住了这么久,也知道他府里女人数不胜数,虽然他从不碰那些女人,但好歹她们名义上都是他的侍妾。凤倾玥这样冷情的一个人,难得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这个时候既然在为他妹妹的终身操心,想来他和他妹妹的感情是极好的。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人来说,他凭什么相信自己?
“我刚刚说了,你合适。”
凤倾玥眉眼不抬,“而在下也觉得,小妹会是卫王妃最好的人选。”
端木弘看不得他一副自信从容的样子,不屑道:“你凭什么那么认为?就不怕你妹妹跟了本王会成为一个深闺怨妇?”
凤倾玥笑了,很轻很浅的笑意,虽然很快就消失让人恍如产生错觉,然而他却是真正的笑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端木弘很想反驳他,凤倾玥又低低道:“只是,若王爷答应了,只怕日后难免会伤怀。所以王爷也不必为难,就当做在下这番话从未说过罢。”
他给自己斟了茶,方才唇边轻饮,眉眼神态依旧波澜不惊,也不见丝毫会被拒绝的遗憾和失落。
端木弘心里有些纳闷,这人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应该是说他什么都掌控在手心,所以不用放在心上。唯一不受他掌控的,只有小七。所以,只有小七才能真正走进他的心。
端木弘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而后似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玩味儿的弧度。
“好。”
凤倾玥似乎并不意外他会答应,但是对他此刻别有意味的眼神,却有些敬谢不敏。
“多谢!”
“不用,只是…”端木弘笑得邪魅而意味深长,“看你长得这副模样,你妹妹想来也是个大美人,本王最爱美人,所以,不亏。”
凤倾玥一顿,嘴角可疑的抽了抽。难怪他刚才的表情那么奇怪,原来…
他放下茶杯,心中微微一叹。他自小就长得一副好容色,小时候几乎男女不辨,初入宫的时候甚至好多人都以为他是女孩儿。母妃和奶娘经常都夸他长得漂亮云云。然而一个男子,如何能被称作漂亮?他因此不再照镜子。过往那十年,他以容烨的身份入世,一张面具掩盖了他的容颜。渐渐的,他几乎都忘记自己长什么模样。因为看见他容貌的人,都死在了他手上。直到那一年那一月,翠微山上…
他微微阖了眸子,甩去脑海里那些忽然涌上来的记忆。是救赎,也是痛苦的深渊。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蒙着面巾呢?她为什么,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呢?
后来,京城郊外。她望过来的那一眼,很奇怪,明明看什么都是空洞都是虚无的他,那个时候竟然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映,他恍惚间才知道自己原来长了这样一幅容颜。她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那种幽幽的清淡的香味扑入鼻端,那是记忆中最深刻的毒,一种名为‘相思’的毒。
或者,他当初就不应该去求证,不该去靠近。那么,也许就不会有擦肩而过的痛。
“既然如此,那么请王爷以后善待小妹。在下,感激不尽。”
端木弘有些不习惯他这种带着几分严肃的态度,他还是习惯凤秦月那样漫不经心,虽然看着有些自负让人恨不得揍他亮拳的样子。
凤倾玥却已经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这么急?”
端木弘也站起来,“不过了年再走?”
“不必。”凤倾玥眉目出尘而淡静,周身似有仙气环绕,令人朦胧看不真切而显静谧莫测,高不可攀。“我的时间不多了,怎能再一日一日的蹉跎?”
端木弘不说话了。
凤倾玥转头看窗外飞落的雪花,眼神飘飘渺渺如细雨丝缠。
“用有限的时间,做我想做的事。是我这一生,唯一坚守并身体力行去执行的习惯和使命。为了这个习惯,我已经失去太多,那么,就让这个习惯划上最完美的句号吧。”
他似乎在对端木弘说话,更多的却是自言自语。
因伤情而半路终止,因那些命定的错过而忘乎。这样失去理智的人,不应该是凤倾玥。容烨已经不存在了,那些代表着他可以任性可以洒脱可以为所欲为的影子,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只有凤倾玥。淡定而从容,心机深沉而永远微笑的凤倾玥。
他应该,做回那样的自己。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幸福的错过的,记忆…应该永存他心底深处,只要不去触及,就不会有疼痛。他会很小心的,将那个人,连同那些记忆都好好的保存好,成为他心底最美也罪不可触碰的一道风景。即便是带着疼痛,也比永远无知无觉得好。
唇边再次扬起淡淡的笑。他转身,脚步轻缓而从容的离开。
端木弘回头。
风雪弥漫,渐渐淹没了那人的身影,然而那一抹白,似天地间最纯最特别的一道颜色,在满目纷飞的雪花中,也依旧能够清晰的辨认。他慢慢的走过,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飘落的雪花掩盖。这风雪似乎也想掩盖住这个人在这红尘中的所有痕迹。或许,他本就不该生在这个肮脏丑陋的尘世间。
端木弘坐下来,静静凝思,往日嬉皮笑脸的容颜上第一次浮现了淡淡的幽暗,和深深的叹息。
凤倾玥走了,秋明月腰酸背痛醒来后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微微愣了几秒钟。凤倾璃走过来环住她的腰,“累吗?”
秋明月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雪花仍旧在断断续续的飘落,然而外面天色已黑,那些雪就显得尤为清晰和触目。再想想自己浑身的疲惫,不由得有些埋怨的瞪了凤倾璃一眼。除了用午膳,她这一天几乎就是被他压在床上度过的。似乎每一次离别后重逢,他都会步子不倦抱着她在床上大战个几百回合才高兴。
想起下午自己那样娇媚柔软的呻吟声,她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宫里的人都退到外面去了,但是红萼一般还在外间伺候。这么大的动静,红萼听不到才怪。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
他抱着她,此刻她刚刚醒来,浑身赤裸,他害怕她冷着,便将她整个身子都纳入自己怀里,并且用被子将两人都裹得结结实实的。
“那么急做什么?”
话一出口,耳垂就是一痛。她皱眉,不满的瞪着他。
“你舍不得他走?”
秋明月白他一眼,“你这吃干醋的毛病什么时候才会改?”
“改不了。”凤倾璃闷闷的回答,再次咬了她耳垂一口。“我不喜欢你关心其他男人,尤其在私下里。”
秋明月哭笑不得,“摆脱,我哪有关心他?我问问也不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其他事可以不小气,但是这件事却不行。”凤倾璃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道:“你是我妻子,心里就只能有我一个,不许再记挂其他男人,谁都不可以。”
秋明月无奈的摇摇头,“行了,快起来了,我好饿。”
凤倾璃怜惜的看着她,眼底有几分愧疚。
“好。”
他亲自给她穿衣服,她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拒绝。反正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再说她现在确实提不起力气了,就由他代劳吧。
很快穿戴整齐,红萼就将晚膳送了进来,期间抬头看了秋明月一眼,见她眉目春情晕染,脸颊绯红眼神水波荡漾,明显一副才承了云雨之欢的模样。她低头掩唇轻笑,而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秋明月哪能不知道自己这丫鬟在想什么?是以再次狠狠瞪了凤倾璃一眼。凤倾璃则对她温柔一笑,体贴的给她盛了汤。
“鲫鱼汤,最滋补。”
秋明月再次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和他计较,她也确实饿了,看着什么都觉得食欲大增。凤倾璃一直给她布菜,就像从前那样,她的爱好他一直铭记于心。
夫妻两人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张桌子吃饭了,秋明月有些恍惚。然后就想起从前在大昭荣亲王府,桐君阁的日子…然后再想起离开后那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想了又想,发现那段记忆似乎渐渐模糊了。或者,那些根本就从未入她的心。以至于今时今日这般温馨的场景,都让她错觉他们两个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他依旧宠她爱她,她也依旧是被他宠着爱着护着的妻子。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见她端着碗不动,凤倾璃皱了皱眉。
“让红萼吩咐御膳房重新准备——”
“不用。”
秋明月对他摇摇头,温柔的笑笑。
“我只是想起一些事而已,你也吃啊。”她也给他夹菜,从前他的爱好她也记得。
夫妻俩人互相给彼此布菜,唇边笑意温和如风。室内暖融融一片,所有的暖意都凝结在他们眉梢眼底之间。难以想象,在这样森严肃穆而华丽的宫闱之中,还能见到如此温馨和睦的一幕。
而只有他们知道,今日这样的局面,来得何其的不容易?也因此,才更加值得珍惜。
用过晚膳后凤倾璃抱着她到偏殿的浴池里沐浴,唯一一次单纯的沐浴。他很细心给她清洗疲惫的身体,然后给她穿上睡袍,再抱着她回到内殿。秋明月给两个孩子喂了奶,才睡下。被他缠了一下午,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七日过后,腊月三十,除夕之夜。
这是秋明月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四个年,每一次都是在不同的地方。第一次是在扬州沈府,第二次是在秋府,第三次她已经嫁人,是在荣亲王府。这三次,都是在大昭。只有这一次,是在西戎帝都皇城之中。
还好,这个年夜,她不是一个人。
靠着身后温暖的怀抱,她嘴角扬起柔悦的笑意。
“西戎过年没有大昭那么繁复,不会整夜整夜的放烟花,原本皇宫里也是有节目的,只是我不喜欢,况且今年事情多,谁也没那个心思参加什么年节宴,就取消了。”
她看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有些感叹。
“真怀念从前在大昭的日子,过年了家家都会放烟花,好热闹。”
凤倾璃从身后抱着她,“你要是喜欢,现在也可以放。”
“不用。”
秋明月摇摇头,“就这样挺好。”顿了顿,笑意再次染上嘴角眉梢。“原本我以为今年过年只有我一个人,却没想到你会突然跑来了,算是意外的惊喜吧。”
“我来陪你,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
秋明月看着她腰间那双手,眼角眉梢都掩不了的温柔,然而又衍生出几分落寞。
“我只是突然想起爹娘,尤其是我娘,她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甚至从我本身的灵魂来讲,她与我连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我有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知道我娘为了我受了不少委屈。那日我离开是迫不得已,也不知道她如何了?还有我两个弟弟…祖姑姑的身份,对他们终究是有影响的。别的我不担心,就怕我娘会在秋府里受委屈。她本来就性子柔软隐忍,万一——”
“她没事。”
凤倾璃在她耳旁道:“如今秋府是你娘当家,你爹也一直没有再纳妾,秋府上下都对她敬服有加。何况你祖姑姑虽然是西戎的公主,但她已经嫁到大昭,你娘身上更是有大昭的血液,而且还为秋府诞下两个嫡子,你那个六妹也已经出嫁,谁也不能给她委屈受。”
“对了。”秋明月抬头,“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明韵和明容都快及笄了,她们的婚事——”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凤倾璃点了点她的鼻尖,眼神里满满的宠溺之色。
“你九妹和楚玉泽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至于你那个八妹,我离开的时候似乎听说你娘也在为她筹备,大约开春就能定下来了。嗯,你大姐生下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道:“你二哥也娶妻了,明年夏天大约就可以做父亲了。哦还有你那个表哥,也进了国子监,今年秋天的时候也定下了婚事,对方是世家之女,性情也不错,和你表哥很般配,春天大约也要大婚了。溪溪和天玉在明年都会出嫁…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秋明月笑望着他,“我记得你向来是不关心这些事的,如今却打听得这么清楚,似乎专门背过的一样。怎么,是不是担心我不原谅你想好了用这些个事情来打动我?”
“对啊。”他坦然的承认,“我想着你不愿意见我,但是好歹也会在意你的父母家人吧——”
他声音忽然一顿,眼神变得清冷。
秋明月抬头,一个暗卫跪在了她面前。
“陛下,才城外八百里处发现了叛军,轩辕太子的轿撵和叛军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