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拍了拍秋明月的头,旧事重提。
“明月,告诉祖母,你的手到底是怎么了?”
秋明月低着头,很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祖母您别问了,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上划破了点皮,没事的,过两日就好了。”
老太君更是皱起了眉头,“摔跤,你怎么会摔跤呢?”
大夫人立刻见缝插针,“娘,我刚刚都说了是她自己出去了连一个丫鬟都不带在身边,谁知道她去了哪儿?这秋府东西南北几个苑落,除了后山里坑坑洼洼以外,其他的路可都是平坦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的路?这样也能摔跤。没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简直丢尽了秋府的脸面。”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用在大夫人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刚刚秋明月还在心里高看了她几分,她立刻就得意忘形原形毕露了。
无声地摇摇头,这样的人,实在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心中这样想着,眼圈却是红了。嗡声嗡气地说道:“母亲教训的是,明月记住了,以后一定好好学规矩,不让母亲失望。”
既然存心要演戏,那么她就要演到底。老太君可不傻,一双眼睛精明着呢!若是一个不慎被她看出了什么端倪,可不就白费了今日自己这么多的眼泪了吗?
果然,老太君一听她这般委屈的话,心中又多了几分心疼与愧疚。
大夫人恶狠狠的瞪着她,“别整天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谁欠你一样。”
秋明月又低下头,声音更低了。
“是。”
仿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大夫人更是气结,转而对老太君道:“娘,她打明玉这件事是真是假我也不说了。反正你既然心中对我起了疑,我说什么你也是不相信的。”
她打算暂时改变策略,以退为进
“可是我刚才来了那么久,她既然在屋子里,却一直不动声色。我再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吧。她这般无视我可是应该?”
“所以你就拿她的丫鬟出气?”老太君现在依旧无法介怀方才在外面看到那番场景,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大夫人却丝毫无惧,“那帮丫鬟言语不一三缄其口。一会儿又说她出去了没回来一会儿又说她在沐浴,我自是不信的。不过就是惩治几个胆大的丫鬟,也值得娘你这么震怒么?”
这语气可就又大不敬了,老太君本就不好的脸色又是一沉
秋明月却抬起头来,眼眶含泪而神情悲愤难耐。
“母亲,你怎能如此说?便是丫鬟,那也是爹生娘养的,就该被人这般轻贱凌辱么?”她不再一味的示弱,而是适时的反抗。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懂。今日虽然她是成心要在老太君面前演戏,好突出大夫人的阴毒狠辣。但是凡事太过了,或许会得不偿失。
老太君不是笨蛋,方才只不过是因为亲眼看到大夫人要杀她,再加上自己故意纵容无视大夫人则打她的丫鬟的场面被老太君看到了,一时震怒才会对愧疚怜惜自己。
可是如果自己恃宠而骄,只会让精明的老太君起疑。回过神来后老太君就会仔细思考前因后果,再加上前段时间的事老太君知道自己不是任人可欺的软柿子。今日若表现得太过懦弱,倒是有鬼了。
反正现在老太君已经彻底厌恶了大夫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她支撑着想要下床,老太君却制止了她。
“别动,你如今身子虚弱,就这样躺着说吧。这会儿,没人敢说你‘无礼’。”后面这句话,明显就是对大夫人说的。
大夫人冷哼一声却是再也不敢放肆了。
秋明月又躺回去,低头谢道:“谢祖母体谅垂爱。”她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抬头道:“下午我的确出去了,但我不是一个人。绿鸢和红萼都跟在我身边。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这事儿绿鸢和红萼也可以作证。”
大夫人立即反驳,“她们是你的心腹,自然帮着你。”
老太君冷冷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大夫人立即噤声,眼神阴毒的瞪着秋明月。就因为这个小贱人,今日老太君已经呵斥了自己几次了。当初她怎么就没有淹死在池塘里呢?省得现在日日与自己作对。
“明月,你继续说。”
“是。”秋明月又道:“适才在外面不慎弄脏了衣服,是以急匆匆的回来了。洗漱了一番,就在浴桶里睡着了。听到外面动静,才惊醒了。”她说到这儿,又是一脸的哀怨。
“竟是不想,明月一时贪睡,误惹母亲如此震怒。”
大夫人咬牙切齿,“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我问你,你不过出去一趟,又是作甚么脏了衣衫?如今天色尚早,你就沐浴入睡。当真如此娇贵,走几步路就疲惫到如此地步?还是你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话可就诛心了。深闺少女,最忌讳的就是名节败坏。不仅自己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便是整个家族也会受到连累。
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尤以老太君为之最。
秋明月几乎是立刻就怒了,“母亲,我敬你忍你,你却三番四次为难与我,这便也罢了。我自知身份尴尬,母亲不喜是以处处忍耐。亦不愿因我一人而阖家不宁。可是岂知你竟变本加厉,屡次毁我清白。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要受你如此凌辱?我也是爹的女儿,我姨娘出身清白,不过也是因为……”她说到这儿,似是想到什么,悲哀隐忍的顿了顿,肩膀不停颤抖显然在克制着心中愤怒和痛苦。
老太君听着这话却不是滋味。虽然秋明月那话没有说完,倒是她却听得分明。当年是自己毁约在前,不然沈氏也不会以名门闺秀的身份却落得给人做外室的地步。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知道,这事儿自己那儿子也是有错的。若非当年二人年轻气盛,又少年情深,也不会在没有成亲之前就有了首尾。以至于后来…
老太君想到这里就不免心中叹息,这些事在秋府虽然算不得有多隐秘,但是至少不是尽人皆知。如果秋明月今日闹将起来,丢的可是整个秋府的脸何况眼下这屋里有这么多人在场,传扬出去,非但秋家的人没脸便是老太爷和大老爷他们,日后也别想在官场上混了。
不过还好,明月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分寸,便是如今受了这般委屈,却也还是懂得顾全大局。这一点让老太君欣慰的同时,又更加愧疚了。
大夫人则是满脸嫉恨恶毒之色。要说她这辈子最恨的人,自然是非沈氏莫属。当年大老爷在与自己成婚前和沈氏苟合,甚至珠胎暗结,她本就嫉恨在心。用尽手段才得以嫁给大老爷,做了秋家正室主母。而那个沈氏,也只能做个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外室。
本以为男人贪欢爱美,喜新厌旧是常事。却不想,便是娶了自己,大老爷还是一心惦记那狐媚子沈氏。并且还欲纳之为平妻。
那沈氏有什么好?出身家世如何能与自己这个太师嫡女相比?她所依仗的不过就是那张脸罢了。当然,她也刻意忽略,大老爷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沈氏这个事实。
秋明月语带深意的话,无异于触及了她的伤疤。
她气得胸膛上下起伏,脸色发青。
秋明月顿了会儿又道:“初回家门,明月便闻母亲温厚大度,慈爱端方,和善可亲。惶然不安的心这才安定几分。”
所有人脸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人人都知道大夫人是怎样一个人,和秋明月形容的,完全是两个极端。就连大夫人自己,也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秋明月却仿如没看见众人异样的脸色一般,继续道:“不成想,母亲却是如此不喜明月……”她说着脸色又黯然下来,似在酝酿着什么,浑身都散发着悲伤的味道。
“少给我扯那些有的没有的。”大夫人已经不耐烦了,她丝毫不掩饰对秋明月的厌恶和痛恨。
“你倒是说说,你手上的伤哪儿来的?我竟不知,你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不惜伤了自己来冤枉我。”
“大夫人。”红萼再也看不下去了,也不顾主仆尊卑,为自己主子抱不平道:“小姐今日被人冲撞在前,回来后不过就想好好睡个觉,您这般声势浩大的带着一帮子人来二话不说就怒则雪月阁这么多人。小姐为孝道大义,默默隐忍。可您却屡次对小姐出口恶言,从前羞辱折磨也就罢了,今日小姐本就受了伤,您不体谅也罢,却又为何这般污言秽语陷小姐于不义?您口口声声教导小姐要懂得尊卑上下,秋家名门之家,不可让旁人看了笑话去。小姐也时刻谨记。从不敢有丝毫违逆。”
红萼很激动,不顾秋明月的屡次阻拦,也不顾及屋里所有人的脸色。她红了眼眶,大声道:“可你今日所作所为,就该是一个宽厚待人的长辈对晚辈的行为吗?”
“红萼,够了。”秋明月低斥一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推了红萼一把,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也欣慰生气而染上红晕。
“小姐?”红萼被她推倒在地,有些迷茫的抬头看着秋明月,似不敢置信她会这般对自己一样。屋子里所有人都被秋明月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惊到了。包括因为红萼那句‘从前羞辱折磨’而有些心虚的大夫人也怔了怔,不明白秋明月想干什么。
而老太君,脸色更是发沉。原本她还在怀疑之前红萼说大夫人在秋明月晨昏定省刻意为难虐待。可是方才大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当下心中恨得不行如果大老爷在这儿,她指不定就当场让大老爷写休书了。
她丝毫不怀疑红萼之前说秋明月跪带针的软垫一事,曾经大夫人不就是想要用这招对付沈氏么?
明月尚且聪明有几分心机,都遭到大夫人如此凌辱虐待。那么明珊和明絮呢?
老太君不免又想到之前秋明絮一个人被养在荒芜的破败小院,被一个刁奴欺辱虐待的场景。
她只觉得遍体生寒。早知道娶进来一个如此刁钻的毒妇,她当年还不如违逆太老夫人的意愿,也不要让自己的儿子去负什么责任。好好的娶了沈氏,今天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事?
老太君此刻对大夫人厌恶至极,甚至开始怀疑当年在林府大夫人连救自己,也是刻意安排的。说不定,当年沈氏的父亲突然入狱,也是大夫人在背后主使。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不管从前是不是去深思怀疑又因为种种原因而自欺欺人没有去探究过。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如同疯狂蔓延的野草,在心底生根,再也挥之不去。
此刻的老太君,就是这样的心理。
原本她以为大夫人只是刁钻泼辣而已,没什么心机城府。可这段时间以来,大夫人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心惊又失望。她不得不去深思曾经那些往事。
而这,便是秋明月今日主要的目的。她想过了,当年的事情过了太久,如果自己贸然提出怀疑查证,便是对老太君和老太爷不敬。但是如果是老太君自己开始怀疑,那么到时候她只需要顺其自然的找出证据就可以了。这样一来,老太君也不会因此而对自己心怀芥蒂,反倒是会对沈氏更加怜惜愧疚。
研究过心理学的她,很懂得把握人心。也很懂得该怎样利用自己的优势来改变现状。今日夏桐她们身上的伤,可不是白受的。
心中那么想着,可是眼下这场戏却还要继续。
她面色愤怒,眼见绿鸢要来扶红萼,她更是怒斥一声。
“住手,不许扶她起来。”
绿鸢顿住,神色有几分委屈。
秋明月视若无睹,对着红萼道:“看来是我平日太过娇纵你们了,竟不知你们竟然胆大到如此地步。谁允许你们对母亲不敬的?母亲是爹的发妻,也是我的长辈。她对我严厉,是为我好。用得着你一个丫鬟在这儿置喙不是?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人—”
虽说红萼这番言语只是为了主子不平,但是好歹对身为正室的大夫人不敬。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自己不给点惩罚,也是说不过去的。
大夫人是刁难她不错,红萼之前那些话并没有撒谎。不过自己岂是好欺负的主儿?
让她跪,没问题。有‘小燕子’独家发明的‘跪得容易’,跪多久都没问题。况且,便是让自己跪着,难不成自己还不能动嘴不成?当律师的,最擅长的,就是嘴上功夫。随便几句话,就可以把大夫人气个半死。
至于嘛软垫里的针?呵呵…当她是三岁小孩儿么?这么幼稚的把戏,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自然也有办法应对。被针扎了的伤口小得几乎看不见,而且好得很快。所以她不担心老太君派人检查。
大夫人或许万万想不到,她当初为避免被老太君发现她身上的伤口而故意使的阴招,也给自己利用了空间。
刚刚那番话看似为大夫人说话,实则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可以听出来,她这般急切的为大夫人洗刷,更证明了红萼话中的真实性。所有人心中自有一杆天平。而这杆天平,此刻毫无疑问偏向了秋明月。
秋明月不会给大夫人喘息翻牌的机会,她正欲唤人来。绿鸢却幽幽开口了,“小姐,不用叫了。叫也没用,雪月阁所有丫鬟都除了奴婢和红萼,全都带着伤。这一次,奴婢也万不能遵小姐所愿了。”
她跪下来,眼神执拗而委屈。
“小姐处处与人为善,不在乎己身。可我们做下人的却心疼小姐辛苦。红萼虽逆主犯上,但也只是因为一心为了小姐好。如果小姐要罚就连奴婢一起罚好了。”
“你—”秋明月几乎震怒。
绿鸢却倔强的看着她,“小姐,奴婢真不明白,大夫人既然早知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你为什么不说?你明明处境艰苦,又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却还以德报怨。可是人家却不如你这般好心。既然如此,你又何苦还为她人保颜面?”
她说完不等秋明月发怒,又对老太君道:“太君,也许奴婢说这些话在您看来大逆不道,但是奴婢还是要说。”她顿了顿,看了看了大夫人一眼,道:“刚才小姐觉得在屋子里呆着闷,就让奴婢和绿鸢陪她出去走走。却在东苑回廊处碰到了给三小姐送药的丫鬟小翠。小翠冒冒失失的,走路也不看前面有什么人,就这样撞到了小姐身上。小姐的衣服脏了,又因为重力不稳,被小翠推到在地,手被路边的树枝割伤。小姐知道三小姐病了,等着喝=药,只是嘱咐了小翠几句就让被回去了。然后就带着奴婢二人回来了。”
“那时天色将晚,小姐想着太君您过一会儿可能就要旁使人过来让小姐过去用晚膳。小姐断不能就这样衣着狼狈的见老太君,便匆匆吩咐了奴婢和红萼伺候她沐浴更衣。连手上的伤都暂时顾忌不到了。”
“可能小姐太过疲惫,又摔了一跤,就在沐浴的时候睡着了。奴婢和红萼这才给小姐包扎了伤口。还没有叫醒小姐,就听到外面嘈杂的哭叫声。所以……”
她还没说完,再也听不下去被她扭曲事实的秋明玉尖锐的大叫打断。
“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