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姑娘,任帮主之所以会中慢性毒,是因为有人在他的日常饮食中做了手脚,令任帮主日渐虚弱。之后,投毒之人又买通了给任帮主瞧病的大夫,这才瞒天过海让旁人无法察觉到蹊跷之处。你说,这个能长时间接触到任帮主饮食的人,会是谁?”
裴湘微怔,有些迷惑不急地望着原随云那双空茫萧瑟的眼睛,忽然,她神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
“这、这个,原公子,你的意思是……是任帮主的至亲之人给他下的毒?那个,那个是任夫人?不对,他们伉俪情深,如何就……难道、难道是南宫少帮主?可也不对呀,任帮主抚养他长大,又把一身武艺传授给他,还让他成为丐帮的继承人……他没有理由陷害恩重如山的养父呀!”
“裴姑娘,我知道真相很难让人接受。可是,我们救出被软禁下毒的任帮主之后,他亲自开口,把南宫灵驱逐出了丐帮。虽然任帮主没有明确宣布或者追究南宫灵的罪责,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许多东西了。”
“竟然真的是南宫灵下毒!”裴湘的语气中仍然饱含着不可思议,“他……这是为什么呀?”
对于裴湘的疑惑不解,原随云并没有解答的意图。
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微微出神。他想到之前对石观音的调查,想到多年前那位由扶桑渡海而来的东瀛武士,想到妙僧无花出现在诚王府的时机,想到任慈被救后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心中渐渐生出诸多猜测。
安静了盏茶的功夫,再开口,原随云没有继续谈论南宫灵,而是询问起另一件事来:
“裴姑娘,朝廷将调查东瀛人的任务交给无争山庄时,诚王殿下曾在私下里告诉过原某,你对妙僧无花有所怀疑。但你我初次见面时,你提起无花时的态度却很亲近,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变故或者误会?”
裴湘之前并不清楚原随云和诚王爷都交流过什么,好在她已经提前设想过这种情况,便不慌不忙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无花大师确实帮我挡下了好几次毒杀,还帮我戳穿了那个蝙蝠公子的阴谋,这是我亲眼见证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因此,我真心实意地感激他。
“至于其它的……那日初见原公子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一直认为,当初想杀我的人不仅是蝙蝠公子一方人马,应该还有另一股隐藏势力。
“但我,唔,这么说呢,那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所以,不论我怀疑什么,在没有明确的人证物证之前,我都不会因为没根没据的猜测,就冷待真正帮到我的人。”
原随云浓眉一扬,语气中多了一丝咄咄逼人:
“若是按照裴姑娘所言,只要没有证据,你就会把无花大师当做恩人,那裴姑娘为何要对诚王殿下说出心中怀疑,这……岂是在感激恩人?”
察觉到原随云态度中似有若无的质疑,裴湘立刻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她直视着对面男人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黝黑眼眸,沉声肃容答道:
“诚王殿下对我照顾良多,而我对无花大师的怀疑又牵扯到皇室安危与社稷安稳,情况特殊,我才不得不开口提醒。但是,在我向王爷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之处后,也明确说了,我没有证据,可能冤枉了好人。
“其实,我是希望诚王殿下能把那些事情调查清楚的,若是能证明无花大师的清白,我就亲自去向无花大师请罪认错。届时,无论得到何种责备惩罚,裴湘心甘情愿领受,并愿意做十件大好事弥补对无花大师的亏欠。”
原随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底对裴湘的解释信了五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能感觉到,坐在对面的这个姑娘聪慧敏锐,但也清高简单,骨子里还有一腔颇为天真的侠义之气。所以,这种恩怨分明的处事态度,倒也比较合理。
压下种种猜疑,原随云露出感慨动容的神情来。
“原来如此。还请裴姑娘勿要见怪,非是我刻意怀疑姑娘,只是无争山庄奉旨办事,既不能辜负了朝廷的信任,也不愿因为一些疏漏就给中原武林的安危留下隐患。因此,在下不得不时时小心,事事谨慎。”
解释完这番话,原随云长身而起,对着裴湘作揖行礼。他的态度真挚而坦诚,又不失贵公子的矜持与潇洒,委实让人无法对他生出任何芥蒂。
裴湘浅浅一笑,同样起身还礼。她目光盈盈,嗓音温柔和缓,把原随云视为真正坦荡且有担当的翩翩君子。
两人互相行礼致意,又说了许多赤诚文雅的客气话,一番你来我往之后才重新落座,再次“推心置腹”地交谈起来。
时间悄悄流逝,等到原随云被属下请走处理事情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裴湘吹着晚风目送原随云的离去,见他走在崎岖蜿蜒的假山石阶上也依旧从容优雅,不禁心生佩服。
佩服之后,思绪就有些飘散。
裴湘从来不需要原随云此人百分百的信任,没必要也不可能。她只需要利用好这人的多疑与谨慎,引导他去发现某些秘密就好了。
就像这次,原随云真的相信她的故事了吗?未必。
可是,当她明确说出无花和南宫灵关系密切并且在调查蝙蝠公子的身份后,他就立刻顺着她的话去调查南宫灵了,之后便顺理成章地揭穿了南宫灵毒害任慈的阴谋。
揭穿了南宫灵的阴谋,就等于废掉了石观音和无花的一个重要布局。继无花错失了少林掌门之位后,南宫灵又没有了继承丐帮的资格,这样一来,石观音想通过两个儿子影响中原武林的计划就落空了。
至于原随云之后会不会反应过来她在利用他,那就不重要了。至少,他得到了好处,而她,剑在手中,也无需太过小心周全行事。
——大不了,手底下见真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