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小姐,你怎么这身打扮?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怎么能穿男人的衣服呢,太不成体统了。”
裴湘局促地站在值班房的门边,下意识地拽了拽衣襟。
“我、我是为了方便出来,才这样打扮的,穿裙子有些麻烦。”
安德森抖了抖胡子,心中的狐疑感更加强烈。
但是,不等他开口套话,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就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儿地交代明白了。
“安德森先生,我不得不向你求助了,我的这封信……是寄给玛格丽特夫人的,就是,呃,那位推荐我来格鲁夫庄园的女子学校的校长。
我请求她立刻前来这里把我带走,我在格鲁夫庄园、我在这里很不安全,真的,上帝保佑我,我需要马上离开埃塞克斯勋爵大人的领地。”
说着话,裴湘把手中的信函塞到马夫安德森的手中,语气越来越急促:
“好心的先生,我知道你和巡逻队的伙计们关系好,我都听厨娘玛姬说了,你,呃——有路子,可以随时骑马离开庄园,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帮我把这封加急信函连夜寄出去。”
被一位泫然欲泣的美人儿求助,安德森觉得有点儿飘飘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全是格雷小姐身上馨甜的香气,这一刻,安德森觉得自己是从来没有的高大强壮。
“格雷小姐,安德森当然愿意为你效劳。
只是,你得和我说说,为啥这么急着离开咱们庄园呀?
是有哪个混小子欺负你了吗?还是那些粗鲁的女仆说你的坏话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摆平,不至于这样急匆匆地离开的。”
裴湘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她仰着素白的娇媚面孔,异常信赖地凝视着安德森:
“先生,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最看不得人间的不平事,你是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我才会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冒险偷跑出房间向您求助。
先生,庄园里的大家都是非常友善的朋友,对我很照顾,我急着离开这里,绝对不是因为受到了欺负。”
“那你为啥非要连夜寄信啊?连半个晚上的时间都等不及了!
格雷小姐,马上就要天亮了,你可以把信件直接交给管家的,他肯定会帮你把事情处理妥当的。”
“不会的,管家不会让我把信成功寄出去的。”
裴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她咬了咬下唇,眼中含着屈辱和决然:
“安德森先生,我实话和你说了吧,勋爵大人他、他对婚姻并不忠诚,他违背了在上帝面前许下的承诺!
虽然我贫穷而弱小,但是,我是决然不赞同这种事情的,所以、所以,我拒绝了勋爵大人的暗示。
可是,詹姆斯·伯莱威胁我说,勋爵大人不会放弃的,我早晚要屈服的,所以,我才不得不深夜跑出来寻求帮助。
安德森先生,您知道的,勋爵夫人出门做客了,在格鲁夫庄园里,再没有什么人可以约束勋爵的不道德行为了。”
对于裴湘的这个解释,安德森露出既了然又痛恨的扭曲笑容,他家世代都是埃塞克斯勋爵家族的佃户,所以,他非常了解这位现任勋爵的品格。
安德森不觉得裴湘在说谎,甚至,面对着极力反抗勋爵诱惑的漂亮姑娘,安德森心底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能成为格鲁夫庄园的马夫,领着不少的薪水舒服度日,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安德森的老婆是个丰满热情的美人,在嫁给他之前,就已经和埃塞克斯勋爵勾搭上了,即便是婚后,那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断干净,安德森心里明镜似的。
然而,为了安稳殷实的生活,安德森不仅不能阻止妻子出轨,还要一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默默地带着绿帽子。
此刻,面对敢于拒绝埃塞克斯勋爵的多莉丝·格雷,安德森心中的天平很快就倾斜了。
他甚至开始想象,当这位年轻姑娘被成功“救”走以后,一向自命不凡的勋爵该是如何挫败失望。
——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那个头发稀疏的老男人的,至少,优雅美丽的格雷小姐就对埃塞克斯勋爵嫌弃得不行,呵!
——所谓的贵族老爷,只配和马夫的婆娘厮混!
安德森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停,裴湘默默垂下眼眸,知道事情差不多办成了。
安德森在心里已经答应了裴湘的求助,但是表面上,他却没有这么轻易松口。
“格雷小姐,你知道的,我若是答应帮你寄出这封信,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将来,你拍拍裙摆离开了,勋爵大人肯定会非常生气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查到我帮过你这个事实,我这份工作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裴湘现在是单纯善良人设,她听了安德森的话后,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最终,愧疚的情绪占了上风,她十分不安地跺了跺脚,最后,有些迟疑地掏出了第二枚宝石扣子。
“给你,安德森先生,这两颗宝石,是我最珍贵的收藏,我想,它们的价值足够你换个地方安稳生活了。”
安德森目光一亮,他利落地接过第二颗宝石,心里忍不住暗笑对方好骗。
他经常帮着庄园里的仆人们干私活,偷偷寄送传递一些来历不清的东西,他和巡逻队那些人早就有默契了。
今晚,即便没有格雷小姐寄信这件事,他一会儿也要偷跑一次镇子,帮厨娘玛姬偷偷运送寄卖一些厨房里的贵重食材,裴湘给他的两颗宝石,完全是天降横财。
——即便真的被发现了,老子这些年攒的钱也够本了,换个地方能活得更痛快,大不了去北边的工厂做活,也好过在这里被人偷老婆。
有了足够的利益,马夫安德森不再拿乔,他十分干脆地答应了裴湘的请求,准备立刻动身去帮她寄信。
交易达成,裴湘离开了马厩旁的值班房,悄悄返回。
再次绕近路通过主宅西侧的小角门,裴湘回头眺望了一眼马厩的方向。
她刚刚托马夫安德森寄出的信函,确实是写给寄宿学校玛格丽特夫人的。
但是,信中的内容却不是向那位夫人求救,希望她能亲自或者派人来格鲁夫庄园把她接走,而是痛斥了这位女校校长的居心不良。
这些年,玛格丽特夫人仗着身份上的便利,欺骗算计了不少如同多莉丝·格雷这样的年轻姑娘。
她把学生送到风评不好的富贵人家中当家庭教师,几乎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涉世未深的女孩儿一步步沦落为情妇,而她却从中攫取了丰厚的报酬。
在控诉完玛格丽特夫人的劣行之后,裴湘在信中写到,她在反抗埃塞克斯勋爵兽行的时候,失手杀死了对方,虽然她并不对此感到后悔和遗憾,但是她知道,依据法律,她是
要遭受惩罚的。
她不想为人渣坐牢赎罪,甚至走上绞刑台,不想作为世俗罪人去见仁慈的上帝,所以,她要逃离格鲁夫庄园,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陌生国度,终身行善祈祷,传播主的福音。
在信笺的最后,裴湘模仿着多莉丝·格雷的天真语气写到,玛格丽特夫人若是存有丝毫的忏悔之心的话,就请铭记多莉丝·格雷的不幸遭遇,并诚实告知她远在伦敦的亲姐姐珍妮弗·格雷。
告诉她,她的妹妹是在捍卫纯洁和坚贞的过程中失手杀了人,并不是本性为恶,请珍妮弗·格雷不要过多地担心亲人。
因为不论将来如何,多莉丝·格雷的灵魂是纯净的,心底是坦然的,她将会把终身献给基督,献给所有生活在贫穷困苦中的同胞。
裴湘写这封信,并不是真的要和玛格丽特夫人有所牵扯,而是为她之后的逃离行动设置一些混淆视线的障眼法,让读到这封信的调查人员误以为,多莉丝·格雷打算逃到国外去。
恰巧,格鲁夫庄园所在的肯特郡,正处于英格兰岛屿的东南部,隔着多弗尔海峡同法国遥遥相望,确实是适合偷渡欧洲大陆的好地方。
还有就是,随着埃塞克斯勋爵的尸体被发现,裴湘的这封信函必然会被更多的人读到。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曝光了玛格丽特夫人的斑斑劣迹,以及多莉丝·格雷杀死埃塞克斯勋爵的原因。
一个勋爵被杀害,吸引来的调查人员绝不紧紧是勋爵家族的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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