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的事,就同那猫儿狗儿一般。婶婶既教训,就不和儿子一般见识了,少不得还要婶婶费心费力,将外头的压住了才好。原是婶婶有这个不肖的儿子,既惹了祸,少不得委屈还要疼儿子。”说着,又磕头不绝。
凤姐见他母子这般,也再难往前施展了,只得又转过了一副形容言谈来,与尤氏反陪礼说:“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一听见有人告诉了,把我吓昏了,不知方才怎样得罪了嫂子。可是蓉儿说的‘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少不得嫂子要体谅我。还要嫂子转替哥哥说了,先把这官司按下去才好。”尤氏、贾蓉一齐都说:“婶婶放心,横竖一点儿连累不着叔叔。婶婶方才说用过了五百两银子,少不得我娘儿们打点五百两银子与婶婶送过去,好补上。不然岂有反教婶婶又添上亏空之名,越发我们该死了。但还有一件,老太太、太太们跟前,婶婶还要周全方便,别提这些话方好。”
凤姐儿又冷笑道:“你们饶压着我的头干了事,这会子反哄着我替你们周全。我虽然是个呆子,也呆不到如此。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怕他绝后,我岂不比嫂子更怕绝后?嫂子的令妹就是我的妹子一样。我一听见这话,连夜喜欢得连觉也睡不成,赶着传人收拾了屋子,就要接进来同住。倒是奴才小人的见识,他们倒说:‘奶奶太好性了。若是我们的主意,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是怎样,再收拾房子去接也不迟。’我听了这话,教我要打要骂的,才不言语了。谁知偏不称我的意,偏打我的嘴,半空里又跑出一个张华来告了一状。我听见了,吓得两夜没合眼儿,又不敢声张,只得求人去打听这张华是什么人,这样大胆。打听了两日,谁知是个无赖的花子。我年轻不知事,反笑了说:‘他告什么?’倒是小子们说:‘原是二奶奶许了他的。他如今正是急了,冻死饿死,也是个死,现在有这个理他抓着,纵然死了,死得倒比冻死饿死还值些。怎么怨得他告呢?这事原是爷做得太急了。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俗语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疯了的人,什么事作不出来?况且他又拿着这满理,不告等请不成?’嫂子说,我便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话,也把智谋吓回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没个商议,少不得拿钱去垫补。谁知越使钱越被人拿住了刀靶儿,越发来讹。我是耗子尾巴上长疮,多少脓血儿呢?所以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尤氏、贾蓉不等说完,都说:“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贾蓉又道:“那张华不过是穷急,故舍了命去告咱们。我如今想了一个法儿,竟许他些银子,只叫他应个妄告不实之罪,咱们替他打点完了官司。他出来时,再给他些个银子就完了。”凤姐冷笑道:“好孩子,怨不得你顾一不顾二的,做这些事出来。原来你竟胡涂。若依你说的这话,他暂且依了,且打出官司来,又得了银子,眼前自然了事。这些人既是无赖之徒,银子到手,一旦光了,他又寻事故讹诈。倘又叨登起来这事,咱们虽不怕,也终担心。搁不住他说,既没毛病,为什么反给他银子?终久是不了之局。”
贾蓉原是个明白人,听如此一说,便笑道:“我还有个主意,‘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这事还得我了才好。如今我竟去问张华个主意,或是他定要人,或是他愿意了事,得钱再娶。他若说一定要人,少不得我去劝我二姨,叫她出来,仍嫁他去;若说要钱,我们这里少不得给他。”凤姐儿忙道:“虽如此说,我断舍不得你姨娘出去,我也断不肯使她去。好侄儿,你若疼我,只能可多给他钱为是。”贾蓉深知凤姐口虽如此,心却是巴不得只要本人出来,她却做贤良人。如今怎说怎依。
凤姐儿欢喜了,又说:“外头好处了,家里终久怎么样?你也同我过去回明才是。”尤氏又慌了,拉凤姐讨主意,如何撒谎才好。凤姐冷笑道:“既没这本事,谁叫你干这事了?这会子又这个腔儿,我又看不上!待要不出个主意,我又是个心慈面软的人,凭人撮弄我,我还是一片痴心。说不得让我应起来。如今你们只别露面,我只领了你妹妹去与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只说原系你妹妹,我看上了很好。正因我不大生长,原说买两个人放在屋里的,今既见你妹妹很好,而又是亲上做亲的,我愿意娶来做二房。皆因她家中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日子又艰难,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后,无奈无家无业,实难等得。我的主意接了进来,已经厢房收拾了出来,暂且住着。等满了服再圆房。仗着我这不怕臊的脸,死活赖去,有了不是,也寻不着你们了。你们母子想想,可使得?”尤氏、贾蓉一齐笑说:“到底是婶子宽洪大量,足智多谋。等事妥了,少不得我们娘儿两个过去拜谢。”尤氏忙命丫鬟们服侍凤姐梳妆洗脸,又摆酒饭,亲自递酒拣菜。
凤姐也不多坐,执意就走了。进园中,将此事告诉与尤二姐,又说,我怎么操心打听,又怎么设法子,须得如此如此,方能救下众人无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鱼头,大家才好。要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